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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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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闻得太子率大军到,沈洛川带众将迎出了十里。
遥见明黄车辇缓缓而来,他勒马停住,翻身下马,行九叩大礼,捧丰城守将帅印,伏于地,跪迎。
跟随他数年的两副将略惊讶,沈侯同太子一贯亲密,常玩笑,未见过行礼,更何况如此大礼。后想,毕竟是代君亲临,此次代表的是圣上,仪仗定是要做足的。
只略不解,为何他神色,却如是庄重紧张,且真正的五体投地,一点未有懈怠马虎。
偏太子车辇行得极缓,那明黄绣龙的帘子垂着,似乎连一丝丝的摆动都无。
沈洛川直直地盯着那扇帘,额头竟冒了汗,眼看辇近了,神色居然带了极度的紧张。
大队已到,车辇却距随着沈洛川跪伏一地的迎接将领十几丈远处停下,没一会儿,车帘掀开一角,一随辇行走的护卫凑过去,听了几句,立刻小跑过来,在沈洛川跟前停住,见礼道,
“沈侯爷,太子殿下叫您先单独过去。”遂又对众将,“殿下请诸位起身。殿下言道,战地从权,不用行大礼。”
沈洛川刷地站起,定了定神,快步过去,到了车前,却并没立刻掀开帘子进去,而是再跪行大礼,
“臣沈洛川叩见殿下。”
“进来。”
沈洛川这才掀开车帘,上了车辇。
却见宁轩倚在榻上,发还散乱着,只着了中单,胸口处还一片汗渍。礼服冠冕在一边平铺着,玉带玉佩散乱一地。那身孝服,叠在塌边小几上。
沈洛川一惊,
“这…这是?”
宁轩抽动嘴角,笑笑,
“这番是要丢个大人……洛川,你会……系这些礼服的丝绦罢?真真是…为何搞得如此麻烦!”
沈洛川上下打量他,“怎么…不是…温珩说,芳姐跟着?”
宁轩抬起脸,眼中一丝创痛划过,“怎的?并不知道?皇贵妃如今重视侯府,却原来此事却还是未露?”
沈洛川先是脑子嗡地一声,几乎就要跪拜请罪——-虽完全不知芳露之事,但他提到皇贵妃,自是知他所指。
然而他只是略弯了下腰,不过片刻功夫,便过去,一把握住宁轩手,
“表哥。”
宁轩一怔,沈洛川从怀中掏出丰城防守将印,望着他,
“得知大姑姑没了…又…那两桩婚事,我本也起了避嫌心思,便率众三叩九拜地迎太子,且带了所有虎符帅印来……准备交与你定夺。是你自掌还是交与温珩。免你,疑我。但,”
他牢牢握着宁轩的手,一字字道,
“可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我自小到现在,同爹娘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同你一起的时间久。表哥,我便把话说在这里,你今日反,我便随你反!不同你计算胜败可能!”
“胡扯些什么?反什么反。我若是实力不够,拿什么反?我若是有足够依靠,身为储君,何必要反?”宁轩把那将印放回他手中,“你拿好。这里我带来的军马,自然也是听你指挥。我并不善用兵,若没有你,就算将倾国之兵予我,也是毫无用处的。”
沈洛川神色肃然激昂,
“我今日在此立誓,此战,必要夺回瞳城,再战碧水等三城。加上饶荒3洲,丰城所属,白山一线林区…从前江南定远侯府所辖是你最安全的喘息之地,今后,这北方诸城,洛川替殿下打下来!”
宁轩望着他,好久,点头,
“好。”
沈洛川瞧见一边礼服冠冕,略带疑惑,终还是忍不住问,
“芳姐,到底……”
宁轩猛吸口气,抓着塌边,
“你…身上还带着那些丹药不?那颗能2个时辰觉不到疼的,给我。”
“胃疾又发了?又怎会疼到这样?”沈洛川吓了一跳,见他脸色灰白,衣领边一圈寒湿,方才心中装了大事,居然未觉——-此时方见他脸色委实差到极处。沈洛川
从怀中掏玉瓶,找出消痛丹药,又犹豫“这药效力甚大。别说两个时辰你感觉不到疼,便算到了明天,麻劲也不能尽去。可是…”
他说着,又握紧手,摇头道,“这又不是治病的药。不过一时应急。身子感觉不到疼痛,反是误了病情。我带着它原本为战场上若伤重却还需拼杀时救急。你如今却无需强撑,不过诸将,百姓跟前摆个样子,不急今日。不如…”他眼里一动,拍掌道,“就这样!”
他向窗外喊人,叫了随辇侍卫,
“去传我的令——让诸将回城。太子殿下抱恙难以起身,此时暂不与大家见了。我陪着太子慢慢而归。让丰城刘将军速去找两位好郎中来。”
那侍卫赶紧应了去了。
宁轩看他,
“你是要将这消息传去辽军?——-两方自各有细作,嗯…我想白山曾中途未予援手的事,他们大约也知道个影儿了。”
“辽军不蠢。上一次守城,为了让他们不知白山中间生了变化,我是令温珩带队伪白山一线攻势——-可当时混乱他们不及细想,回去定要分析军情,同前次对比,便不难发觉不同的。所以,他们本已对白山生疑。”
宁轩点头,“再得我染病消息,且我大辰大部兵马并未到,他们又不知饶荒之兵……我猜——-或许他们明日便会攻城。”
沈洛川展颜一笑,
“恰好试我碾狼阵——-这些日在北疆,精研他们行军,从碾龙古阵创出的。”
“你自小常记错兵书,还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将记错的说是新创,那次便是碾龙阵,你忘了一半自己胡凑,气得舅舅寻着竹板追你抽,如此这仗若,”说到舅舅,神色略暗淡,腹中闷痛之中突然猛绞,捂腹弯腰,闭着眼道,“洛川——这几日,我是顶不上用场。恰是借战,在你与温珩身边最是心安踏实,能得静养。我需得卧床几日,起不来身,也不必找郎中来看,我心中省得。——-战场一切,便交与你。到能攻下瞳城暂做休整时,我身子应已大好,再行安民,复生产。”
沈洛川全不通医理,这时看他疼得辗转,容色憔悴,心中难安,但他说得极笃定,似乎一切都在算计中,便点头,从窗中见诸将已回城而去,遂令车辇缓缓而行,
“殿下,白山——究竟是怎回事?他们中途捣蛋我倒也未曾十分意外,到底是什么因由,又肯全力共抗强敌?我曾想应是侯府与皇贵妃的联姻,他们上次来也示意过,丰城兵马在我手,白山便可放心共御敌——-可,皇贵妃又明知,我与其说是侯府人,不如说是东宫人。”
“目前战况危急,上边也不敢为忌惮我便宁可冒了败与辽军的危险。白山那边,你也不用担心,至少在瞳城拿下之前,一定合力抗敌。”
沈洛川点头,再见一地狼藉的礼服,孝服,刚要再问芳露,
便听宁轩道,
“你若不想怄死我——-便不要再提她。”
此话出口,沈洛川直怀疑自己眼花——宁轩眼角片刻晶莹。
沈洛川半张口,小心道,
“可是…梁公公他们也未有跟来,总…总得有人服侍你。”
“不必!”宁轩咬牙,握拳捶着榻道,“我便不信,若没她随着,我便穿衣吃饭都不能够了?!”
这话说得竟像极了小孩子在赌气,沈洛川目瞪口呆,似是这辈子没有宁轩如此模样的记忆,再瞥见散落一地的衣裳冠帽,如此时刻,险些不合时宜地嘴贱两句嘲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