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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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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端睿太子妃殁的消息,是由定远侯府老管家沈言一路快马加鞭赶上北征队伍太子车辇,跪呈周宁轩的。
当时宁轩正在看沈洛川前日传来的详细战报,刚听军士报说定远侯府来人传讯时,脸色刷地苍白,霍然起身,手里的卷宗落了地,他口中低低唤了声“娘”,向前踉跄了两步,几乎跌倒,报信军士唬了一跳,刚要扶时,却见他弯腰低头,缓缓蹲下,只是把那册卷宗拾起来,再缓缓坐回塌上,冲那军士道,
“传。”
沈言一身孝服,哭倒在周宁轩跟前,
“大倌!大小姐…没了!”
宁轩欠身向前,伸手,冲他道,
“言伯,到我身边来,身边来坐着说话。”
沈言膝行几步,到了他身边,跪坐在他身边,哽咽道,
“郡主前几日精神还好,还张罗着给爷订制云锦里的中衣。说爷今年又清减了,往日的衣服宽了……怎就,怎就……”
宁轩握着他手,枯坐着听他念叨着母亲临终前种种,直反复说了大半个时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宁轩闭上眼,轻拍他肩,哑声道,
“我曾翻看父亲在外办差时,写给娘亲书信,事无巨细,一一叮嘱,连别要太专心画画,误了午膳也提了几次。又每每细述在外所见,怕写得还不生动,便画了画来解释,又说画得不好,空了要让娘子指教。到吴中那次,因是娘幼时住了数年的地方,便把娘言谈中提过的每个湖心亭,荷塘,书肆,小食铺……一一去了,父亲说没能见过娘16岁前模样,总是遗憾,能得去了娘从前长大的地方,行走其间,感觉人物风貌,便如也曾陪娘亲长大一次也似的……父亲自娶娘亲,坚不纳侧妃,再无二色……终究是天不假年。我常想,父亲在时,娘亲实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是周承和的爱妻,父亲走时,娘亲就成了……端睿太子妃,太子宁轩的母亲,天下最辛苦难为的女子。娘亲这些年过得太累,却不得不挣扎于此,如今,终于能再同父亲相会,再被父亲疼爱呵护…言伯,不要哭……娘亲现在,定是十分……开心。”
沈言涕泪横流地抬头,拉着他手,抽泣良久,才道
“大倌哪!连大小姐也去了……大少爷又!”他说到这儿,猛然住口,正愣着,周宁轩淡淡道,
“舅舅将女儿许了荣王?是少妍还是曼茹?”
沈言一呆,
“怎的大倌已经知道?是六姑娘曼茹。”
宁轩却不答这话,只又自语道,
“曼茹…是舅舅的心尖子啊!我想……定是皇贵妃来保的媒吧?那么必是——皇贵妃所出的十一公主,许给洛凌了。”
沈言唬了一跳,冲口而出道,
“我的大倌啊,你…这可是什么都算得到!你……”
宁轩摇头道,
“这本也没什么稀奇——荣王王妃三年前殁了,之后一直未娶,前不久荣王长子夭折,皇后便一直催促再娶,提的是杨文星家的——姿色平平,荣王不甘愿,本就耗在那儿;我本觉舅舅定不舍得让曼茹给荣王续弦,便算是皇上有意推不开,也只是把少妍许了,少妍曼茹都是庶出,荣王自不知曼茹在舅舅心中分量不同,若是许的曼茹,那自是皇贵妃从中指点。舅舅本必不舍得,若是竟答应了,一定还有缘故。十一公主是皇上最疼的女儿,传说美貌更胜母妃,书画双绝,自满十六,就不知多少人惦记。皇贵妃一概不准,我当时就猜,皇贵妃看中的,是洛川。只是皇贵妃聪明灵透,自知洛川绝不会答允,半年前,特传沈府护銮驾上香,便直接点的洛凌。此次皇贵妃既开口许婚,舅父于家族于儿子意愿,断无不允之理,皇贵妃再替荣王保媒曼茹,舅父……也就只能应了。”
沈言目瞪口呆地望着宁轩,半晌才道, “我这庸碌糊涂东西,还怕让你伤上加愁!想着绝不能这时说……”说着似乎稍微放心,“我大倌自小聪明绝顶,何事不能为啊!可就说这皇贵妃过去从不掺和这些朝野事,都是中宫……可这下,连中宫儿子的婚事,都是由她出面,偏皇上荣王都乐意。”
“能娶沈侯爷掌上明珠,怎不乐意?只是中宫怎能想到…….对头并不永远是对头,她偏要一门心思地把沈府当我周宁轩的私人来恨……其实,世异时移,有的要变,有的又变不了…….侯府一日是大辰边疆柱石手握重兵,与皇室的联姻,便是变不了的。”
宁轩阖了阖眼,轻拍沈言,
“言伯,这些……我不意外,早有准备,不必替我担心……去取了孝服来与我换上罢!只是我身担国事,却未能侍奉娘亲,待战事毕,再回去为娘守孝。”
沈言听他说着,略感放心,去取孝服与他换,他下了车,芳露才又上来,也是已经红了眼睛,对着宁轩,半晌只说了句,
“主子节哀。”
宁轩望着她,
“你可知,我娘曾为你,教训过我。”
芳露一愣,不知如何答话。
宁轩愣了会儿,继续道,
“我娘说,若是并不真心喜欢,就不该毁了人家姑娘清白,虽是个宫儿,却也到了三年,该放出的时候了,却叫太子要了,再出不去,却怎的连个正经名分都不给呢?我当时…敷衍我娘,玩笑说,若真给名分,给个正妃,娘可答应?我娘正色答,为何不答应?我这就可去向皇上请。我娘…这一生只爱了许了嫁了我爹一个男子——偏偏这个男子,虽是皇储,却又是真正坦荡君子。我娘…便觉像我爹一样行事,才是理所当然。”
芳露呆了好一阵子,才低头道,“娘娘是金尊玉贵,嫁给先太子爷也是珠联璧合,我又怎能比得。”
这会儿沈言将孝服送到,宁轩温声道,“言伯,您回去罢。战事紧急,我们要加快前行。家里一切,就都劳言伯打点。”
沈言抹着眼泪应了,遂返回侯府,芳露伺候宁轩更衣,待系好孝服带子,宁轩突然问,
“芳露,当时我第一次见你时候,你是中宫娘娘近侍。当时你对我说,姓秦,名芳露。”
芳露点头,“殿下怎突然想起这。”
“但你本姓林,对吧。”
芳露一怔,勉强笑道“主子怎么突然想起我本家。”
“皇贵妃本也姓林。闺名若梅。原是前兵部尚书林怀远长女,被先皇亲指给了定国公三公子,我先生温行远。但指婚不过半月,就以意图谋反私通敌国之罪,剿杀。因林怀远先得了片刻消息,带全家出逃,奉命追杀的正是温府……那场屠戮,林家只两个女儿得逃脱,一个是长女林若梅,一个是尚在襁褓中的幼女林若兰。林若梅在马车中,被受惊马直托着坠下山坡,后来却为今上——当时的晟王所救,幼女若兰,却是因带兵追杀的温二爷实不愿滥杀无辜,对一出生不过3天的婴儿下不了手,带回了公爷府,后安排一温府秦姓家奴,撤了奴籍,给了一笔银子几亩天地,让他们把这女婴带走,以后安静地好好过活。”
芳露脸色苍白如纸,说不出话,紧紧抓着胸前衣服,宁轩摇头,“你不用怕。一切,都有个定数,大约就是天命。芳露,你信天命么?”
芳露沉默不语。
宁轩平静地道,“我信有天命,但我也信,于吾命而言,吾即是天。”
芳露慢慢抬起头来。
她已不年轻了。当日入宫报的年岁,原是假做的,十九报作十六,如今她早过而立,比宁轩,其实还长了两岁。昔日曾让少年的周宁轩一见驻足回首的清丽容颜,如今,自已带了岁月扫过的浓重痕迹。只这一抬头间,她展了双眉,挺起肩膀,直视他的眼时,周宁轩心里蓦然一动---原来不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芳露,依旧是美的。尤是那双眼,多年来头一次这样坦然无忌,竟让周宁轩心中仿佛清风掠过,似有兰花幽香。
“太子果真是天----我命,也是由我,不由天。”
周宁轩轻轻“啊”了一声,先是恍然,又是惘然,而后叹息,后退几步,跌坐榻上,喃喃道,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怪不得!”他望着她,苦笑道,“我总觉什么不对,做了我身边人的芳露,少了什么似的,却也未及细想过原委,只觉不甘……今日方知,跟了我的芳露,早把自己藏了,是不肯给予我真的。此时,才再见初时的芳露姑娘啊!”
往事,便是那么不经意间地到眼前。
那时他方过二十,却已开始被皇上屡屡委以重责。一件件,都是进退两难,牵扯惊人的差使,他虽自小有神童之誉,又从不敢懈怠地读书学史,却毕竟那样年轻,只有书本理论,深宫见识,纵有满腔展雄图抱负的激荡热情,却也明白,那朝堂,丝连网结,层层缠绕,错牵一丝一线,便可能成网中物,将自己缚死。
亏得有定远侯府,外公与大舅舅鼎力扶持,又有原太子三师,因着对父亲的钦敬爱戴,将一生的为官观朝的经验,所知的种种关隘,细细教授。更还有一披有着出奇本事的幕僚,有侯府私人,更有当年先生曾为父亲精心募集的----吴西岭章晋乃至武当高手,天山掌剑赫阳等江湖高人相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过一次次难关,却也在一次次险恶的性命相搏中煺去青涩。
那一日,却是件再头痛不过又尴尬的案子。
那是个由仆婢通奸杀主扯出的案子,刑部定了案,疑凶始终不认,大理寺重审,那疑凶一个弱质女子,居然熬过了刑部,大理寺两套酷刑,既不招,亦不死,吊着的一口气,分明就是个透骨彻血的冤字。
案子本没那么难查,大理寺卿段光武,又是出名的神判,然则证据无法得取,却是因为,牵扯到了九城总守,国舅爷,新科武状元姬青与户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王世淮家的次子,文探花王孝存,。
两人都是正春风得意,世家才子,自命风流,同是恋上了京师兰班的年轻巾生柳南生,比着捧,那清秀小生却是坚决拒之,讲自己虽是家贫做了戏子,却也有真心相爱的未婚妻子。
两人却自不甘心,越得不到的越巴望,王孝存终是想法儿构陷了柳南生未婚妻盈秋的父家,一个说书糊口的半百鳏夫,给冠上散布谣言谋反的罪名,处死,唯一的女儿成了官奴,后就又走门路,弄到自己家去当大丫头。放话儿给柳南生,是你伺候我还是她,你便选一个。
柳南生遂入了王孝存别院,做了王府戏班的教习。
本已经如此艰涩,却在被姬青得知后,更加不堪。
新夺武举状元的跋扈青年,岂能咽下这口气去?寻了个由头提酒去王府“拜会”,两人吃着酒互相讥讽,姬青口齿如何是这探花郎的对手,吃了无数口头亏,酒劲上头,一拳砸去,那文弱书生又怎禁得起武状元怒极的拳头,顿时倒地,脑袋正正撞上桌子尖角,当场咽气。
姬青这才傻了眼,趁当时屋中无人,落荒而逃。回去细想,怎么也逃不掉,别院的管家是见着自己进去的!自忱这辈子算是完了,正悔恨难当,不知是就跑路,还是去求大哥姐姐想法子救自己一命,哆哆嗦嗦犹豫来去,又怕死又怕逃亡苦,缩在家里半日,小厮回来又惊又喜地报,说王府报了案----但报的是柳南声和盈秋通奸,被王存孝见了,要赶出府,俩人杀主卷财逃。又说现在已经去追捕,王大公子还痛哭失声地说,存孝心善,本是怜这罪人之女,想着总可教化,收了入府,谁知她奸夫跟着便来,却害了存孝性命!这事孝弟的朋友姬大人也都熟知的,且叹,人心如此险恶!
姬青本如堕入梦中,让幕僚一讲:这探花郎为争个戏子被武状元误伤致死,王家这样诗书传家历有盛名的家族,怎担得起这层玷污!失了儿子固恨,然而儿子已失,更不能失的是家族名声。再者一切皆由这对贱人而起!确实,若没贱人,这文举武举本来都是多体面的人,何至于此!恰这对贱人就在才一出事,混乱中就一起逃了---可见,本就存了这样心!姬青如梦方醒,立即去哭丧,送礼,求亲姐主子娘娘厚厚赏赐王世淮的夫人,又由中宫给王家三公子王存义指了个体面好婚。
两家咬死,那柳南生又在捉回途中被“误”杀了,盈秋想是也不愿将柳南生生前所受屈辱讲于人前,无论怎么受刑,只咬牙切齿地说,王存孝该死!却可恨并不是我杀了他!
这此间种种,原有无数破绽可查之处,然而苦主家一口咬定----又是这样世家;刑部却草草定案,虽疑犯不认,按规矩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卿段光武多方查探,早得出究竟,唯虽知有无数假证在其中,却不是学士府的管家,便是国舅府的长随,一句办事去了,不知何时回,三品大理寺卿,也无法强进去搜这一品大员皇亲国戚的宅第。尤其连真正的冤屈苦主,都为了心上人身后名声,不愿细述。
段光武却年轻气盛,一派正直,坚守护持法理之理想,不甘就定案,一边祈祷盈秋坚持,暗自在大理寺狱中严令不许加害,延医照顾,一边矢志不渝地日日去两府守着,日日催请证人。
段光武官声极好,自身清廉,是皇上特嘉奖过,五年提3级的榜样官,这时王府,中宫,送礼不能,威胁无用,油盐不进,又一时抓不住把柄陷害。
那日在定远侯府议论起这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才15的沈洛川噗嗤笑出来,
“这老段,真真有趣儿,明明不止是王家,中宫得要体面,朝廷也要啊-----文探花武状元为个戏子打出脑浆子来,把我大辰颜面,皇上颜面,放到哪去!老段神人,就非得较出真,不顾朝廷体面!”
宁轩敲了个爆栗在他头上,“还说。再让我知道你跟人去倌馆鬼混,看我不告诉舅舅,把你的腿打断!”
沈洛川却毫不怕,哈哈大笑,
“殿下好端方!却也知道倌馆!”
宁轩正要抓了他过来抽,圣旨却到了----让宁轩来督办这件案子。圣谕:此案大理寺卿多次上奏,言案情有多处疑点,却人证不齐。想请天子手谕得以破格取证。朕念“破格”二字,不宜常行,东宫乃大辰储君,如朕亲临,便着宁轩去督办,谅不致有人借故推托了。宁轩才接了旨意,舅舅沈侯就匆匆赶回,拉他入内,谆谆进言,此事万不可莽撞,王大人官声素好,根基深厚,还是帝师之一,虽不像侯先生等那般回护,却也是朝中,支持东宫正统的坚实力量,万不可在此尴尬事上让他难看;再说纠出这么个事体来,怎么也不是好功劳,就再拖一拖,过去算了。不多久,连一贯正直的侯太傅都来说,这事万万不要细究!若是牵扯大了,把各种难堪细节一一公布,堂上对峙,斯文体面何在!
然而,皇上到底要不要这体面?
其实,这体面,如今已经是层吹弹得破的遮羞布,遮羞布本身,就更不体面得龌龊。
只皇上,却把这遮羞布丢给自己,揭开不揭开,都是一地肮脏,让自己去持着,不过是让自己沾了这层龌龊----若不肯呢?不肯,怕就是只能壮士断腕---至少是断指!王世淮虽然不能算自己左膀右臂,却至少从不是敌人,注重古礼,重视正统。
宁轩心中烦闷,委决不下,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宫去,想起倒该去给皇太后请安,踱步过去,穿过兰园时,见一园兰花开得正好,停住了,想舒舒胸中闷气,忽而听见女声低声细语,一时不知是否有皇妃宫眷,懒于还要见礼,身子一掠,便晃到假山石后,拿折扇收了几瓣硕大的兰花瓣把玩。
谁知那几人居然在假山石另一面花墙后站住了说话,
“娘娘为了姬将军这事,发过好几顿大脾气了。那姓段的官儿,真不知好歹!累得我们都天天怕得要死,动不动就挨罚!”
“你们可听说---皇上却把这事交给太子殿下去办了!不知太子能不能赶紧压制了那姓段的官儿,让我们太平下来!”
“太子殿下---可不是娘娘对头么!怎会去帮娘娘!”
“可太子殿下也不会为这样事得罪娘娘的!都说---撕扯起来极不体面,朝廷难看呢!”
“我却觉得,这事,唯有查得清清朗朗,才算在所有的不体面里,拿回了一点朝廷的体面呢?文武举人沾染这样污名,传得沸沸扬扬的,谁都猜疑,若不利利索索查清楚,若这样结案了,或许时日久了,就忘了现在的怀疑,没有案宗,总是全了王大人家姬大人家的体面,可如此糊涂着,丢的却是朝廷立法的体面呢!”
假山石后,宁轩险些击掌道一句:姑娘说得好啊!
这句话,居然一下拨开了些他胸中层层环绕的乱线-----许是当局者迷,更许是------他毕竟也是从小由王大人侯大人他们教授出的学生,脑子里那顽固的士人“体面”二字,居然乱了心!
皇上若是真觉得这样定案是护得了体面,便不会一直由着段光武这样杠头硬顶!
王家,姬家,各自想要各自的利益体面,可皇上更在乎的,是朝廷的体面,律法的体面!
为何护着着这一根筋的段光武?
因为他才代表着朝廷,真正的体面!
只是-----皇上要借自己护持朝廷体面,却一定还要饶上,让自己这尴尬的太子,树敌。
其实,树敌又如何呢?
皇后,树不树,也是敌,连8岁多的宁豫都不能放过,这是生而为敌!自己让她放手罢斗是不可能,唯一一途,是有本事让她忌惮自己。
王大人---确实不该树这个敌。会有多少麻烦多少隐患,自不细说,然,不树王大人这个敌,就会失了段光武这样人的敬重。
东宫东宫,若是为了王大人这样只是出于正统而持中立的谨慎老臣,而失了段光武这样肯争肯干,不畏权势的能臣干将的心,东宫,就是在整个朝廷上,失却了体面了!
在那一刻,虽为难尚在,然他心中烦闷重压层层粘稠尽去,再无犹豫,只有对未来麻烦的应对处理。
或许就还是少年人的好奇----他终忍不住,待那几个言语的女子离开之后,绕出兰园,抄个近路,又故意从她们去中宫的毕经之路----梨花夹道---负手踱过。
那是五个穿一样宫装的宫女,与他迎面时,都低下头行礼,齐齐的“见过太子殿下”分不出谁是刚才哪个声音-----然他却认定----必然是她!那个眉若远山目若秋水的高挑姑娘。其实她也并不是极美----周宁轩见过了太多美丽的人,这宫女,只是清丽。然而她同别人站在一起,却是那样不同,那样干净坦然的目光,在这宫廷里,充斥了美艳,温柔,妩媚,顺从……却独独太少见的通透,干净,独立与智慧。
他冲她们笑了笑,目光一一地掠过她们。东宫主子一向儒雅斯文,自持端严,至今无任何妻妾,且从未传闻对任何女子,多看过一眼。女子们不由得都脸红了---连呼吸都不顺,太子不走过,她们似乎便要行着礼站着,这会儿,那个姑娘却坦坦然地再敛袖为礼,
“殿下若是没有吩咐,奴婢等告退了。”
果然,就是她。
宁轩笑着点点头,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