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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荆天明 ...

  •   -荆天明-
      天明紧跟在那抹蓝影后面。
      对方早已觉察了他,却故意一步不停,教他又好气,又无可奈何。
      那日他虽不赞同,却还是接受了石兰的所托,其一无非是想帮友人一个忙,可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怀着丝隐秘的期盼——
      ——星魂会不会来?他竟心存这荒唐念头。
      三个月了。自打回了三家,他就再没听过星魂的半点字句。也不知这人是否太过安分了,竟一丝消息也没有,好像失却了这个人似的。
      天明心底惶惶不安,然而也不得巴巴去问。如今隔着墙,听他还神气自如地说着话,不知为何暗松了口气。
      今日该是阴阳家和胡亥第一次通气,话里话外全是客套。他与石兰各怀心思,听得入神,竟不知蛊失了效。直至星魂觉察,他们一惊,方仓皇逃离。身后,那紫色妖气汹汹而来,却分明已攀上了他的衣角,略滞了一滞,又缩了回去。
      那人必定是有意放过他的。
      石兰坚称咸阳不能再待,天明却找了个借口留下,叫她先回桑海。石兰拗不过,只说在附近的村子等着。他便候在月满阁附近,见那抹蓝影从楼里晃了出来,脚一抬,便跟了上去。
      追着那人的背影,转眼间,就到了野外无人的树林。定睛一看,紧跟着的星魂不知何时竟是不见了。天明心下“咯噔”一响,四下寻找,忽然,有什么掐上了他的咽喉,他呼吸一滞,连人被提到了半空中!
      天明惊惧,从那人掌形的内力间低头看去,只见,星魂就在其下,伸出一只手,关节突出,就像扼住他的脖子一般。
      他呃呃呀呀半晌,憋出两个字:“放手……”
      星魂冷冷地看着他,一挥衣袖,将他一把摔了下来。天明匍匐在地上喘气,心知他其实没用劲,可还是怒视于他。
      “小孩,你究竟意欲何为,”星魂俯视着他,冷笑道,“嫌在阴阳家苦吃得不够,竟上赶来送死了?你如何知道今日我与胡亥有一见,说来听听?”
      “路过罢了。”天明喘着气道。
      “你这一‘路过’来了千里之外,你道能信?”星魂冷道,“和你一路那人,味道熟悉得很……待我想想,是那苗蜀的郡主?我猜她此刻还未走远,正在附近罢?”
      天明忙道:“事情一出,她便赶回去了,你追也追不及。”
      星魂猛然揪住他的下巴,体温凉得很,冷笑:“少对我撒谎,你那朋友竟会抛下你自己跑?你,或者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天明哪里理他,扭头不答,星魂转了转眼珠,道:“难道……”捏住他的手紧了紧,竟是笑了,“小孩,你朋友想方设法将你卷进来,居心何在?”
      天明不去搭腔,星魂终腻味似的松手,道:“罢,以你那可怕的无知,被蒙在鼓中也乃情理之中。既然无话可说,便回桑海吧,我不奉陪了。”
      说罢,便要走,天明一见,连忙拦道:“你等等。”星魂转头,他略一犹豫,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正事问你。”
      “你有什么正事儿?”星魂笑问。
      天明心知他在装傻,不好明言,只得道:“见了我,你怎爱理不理的?阴阳家的时候倒管得紧,如今我出来了,你反不闻不问。”
      “我听懂了,你想让我又抓你回去?”星魂笑道。
      “谁要你抓我回去,”天明笑道,“我稀里糊涂地出来了三个月,心里蹊跷,只想问你一句:放我出来,究竟是不是你的意思?”
      “原是这个,”星魂冷笑,“那我也只答你一句:当初给你指路的人,已受了东皇严责,而我却好端端的,你道是为的什么。”
      天明一愣,待要问话,却听星魂岔开话头,问道:“说起来,你二人是何时藏在那的,我竟没有发觉。莫非是用了什么蜀山诡术?”
      “蜀山障眼法,竟也劳左护法挂心,”天明揶揄,“我还以为你向来不屑此道的,可见,你的意趣实在也不很高。”
      星魂冷不防被呛了一下,脸色一垮,天明边笑,边节节后退。星魂见状,笑道:“你这么怕我,先前怎敢偷听我与胡亥谈话?倘我揭穿你二人,即便我不出手,其人的剑奴便能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我费尽辛苦才逃出阴阳家,若转头被剑奴收拾了,你岂忍心?”天明若有所指地问。
      星魂闻言愣了愣,冷冷地看着他,天明忙又问道:“你这三月都做什么去了?也听不见你消息。”
      “怎么,你倒关心起我来了,”星魂微微讽笑,“看来三家近日是真闲了。”
      “也是闲来作想,”天明笑道,“想是他们哪个刀下不留人,将你变了冤魂呢?”
      “你穷追不舍就为了问这问那?”星魂咬牙切齿,“小孩就是小孩,也不想想万一我去的是个什么你应付不来的地方,真不知死活。”
      “你若存心折腾我,我便自己逃了,何牢你挂心。”天明笑道。
      “我又何必操那心?”星魂嗤笑,“阴阳家近来顾不得你们这帮叛逆,你们若非自讨不快,还可苟延几日。”
      “果真?”天明反诘,“上回见少司命,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你们不去招惹她,她又何必在你们跟前碍眼,”星魂笑,打量他一番,道,“回三家数月,倒见你长得比在阴阳家好些了。只是在阴阳家,你一样吃好喝好,囚徒当到你那地步,也算人上人了。”
      天明心中蓦然抽痛一下,强笑道:“自然了,你对我也算照拂的。”
      “你身上大小毛病,可还好了?”星魂问。
      “吃着蓉姐儿的药,已无碍了。”天明笑答。
      “路途遥遥,却怎么吃药?”星魂问。
      “原托她制了药丸,吃了几日,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济,”天明答,“幸而当初出阴阳家时,还揣着几颗丹,身上不好了,便咬一点儿来吃,还能压一压。”
      “你怎么吃药,不必细细地告诉我,死不了便得了,”星魂冷笑,“别的且不论,你吃阴阳家的药,便能载几车。说你这囚徒当得不赖,你却不信。”
      天明一听,笑道:“是是是……在下现能耳聪目明,全仰星魂大人弘光。”
      星魂笑望着他,此间树林荫翳,几不露天光,然而他目色盈盈,眼周的火焰纹一时也生动起来。可不知是否光影原因,天明总觉得他脸色不大好,但因忖度这人不是爱自己管他的,只好按下不问了。
      他忽想起一件事,便问:“前日有个弟子被你们所劫,我猜,单那清心寡欲的少司命是不成事的,随之一同的,是大司命还是姬如?”
      “自然是姬如。她两个如今常互相照应的,你也知道。”星魂冷笑。
      “我知道,却不明白,姬如如今频频出战,是她自己之意?”天明问。
      “谁之意,都与你无关,”星魂断道,“阴阳家不需白食之人,她自己也无颜如此。”
      天明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但见星魂脸色不佳,因而不敢多嘴。星魂察他心思,道:“怎么,你在阴阳家也找过她多次,竟还不死心?”
      “我哪次找她,不是刚说上半句话,就被你逮回去的?”天明笑道,“她怕已视我作疯儿了。”
      “你本属痴心妄想,与发疯何异。”星魂冷笑。
      天明听了不快,正想回他一句,却终按下了,转开脸,不与分辩。星魂瞧着他的脸色,半晌无语。
      记得很多时候,他总想乘机接近月儿。开始他自觉防范森严,一直未能如愿,后境遇渐宽,他一这么干,便只得四个字:自讨没趣。最末,左护法耐心尽失,就算当着姬如面不曾发作,背后也总会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在阴阳家,他便不能像在外边那样随心了。星魂岂能容他次次顶撞和触犯?不知何时,他竟开始惧怕那人阴沉下来的脸。虽已不在阴阳家,可一到这时,他总想着顺从他。三年的习惯,竟已深入骨髓至此。
      念及此,天明心中烦恼,又自觉已耽搁了多时,怕石兰久等,因道:“左护法大人不是还有事?你与我话不投机,不如趁天色尚早,快先请吧。”
      “你当我是什么,凭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星魂冷笑。
      “我好声好气请你,你又不高兴,”天明笑道,“倒不如随我二人还桑海,去家里坐坐,让我好生招待招待。”
      “招待什么,怕不只有拿铜枪铁剑来招待的,”星魂笑道,“我本不欲听你聒噪,只看你平日状似呆傻,不得不好心提醒你一句……”
      说着一步上前,捏住他下巴,面庞挨近他的耳边。天明暗生警惕,然而一股冰凉惬意的气息盘旋在脸侧,他耳朵顿时一热,便也顾不得提防了。
      只听星魂轻道:“小孩,你被人跟了可曾发现。”
      天明愣愣地望向他,星魂目色嘲讽,道:“果真是笨小孩。”说着放开他,负起一只手,道:“今后看见阴阳家之人躲远些,我也不例外。今日只我一个也罢了,若你不分场合地作死,我也无法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天明目送他的背影,但见他隐于树木的浓荫,手指摸了摸他的温度所及之处,不觉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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