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荆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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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天明-
窗外“吱”地一声响动，天明猛地睁开眼睛，气息断开，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目光一凛，正要行动，忽然手被按了下来——
——天明惊讶地抬头，只见星魂探过身来，手心盖住他手背，皱着眉轻轻摇头。天明呼吸一滞，忘记了思考，窗外传来连续不断的声响，他却已经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好容易将目光从两人交叠的手上移开，见隔着窗绢，一丝微弱的火光明暗摇曳，窗栓吱嘎作响，想必有人正在折腾。下一刻，只听“咔”的一声，铜栓抽起，两扇窗页被一把推了开！
天明猛一直身，玄武剑正要出鞘，却见星魂“刷”地一抬手，五指张开，蓝紫色的屏障如姹紫绽放，光华倾泻，在深邃的夜中冷艳而隐秘。
心下正不合时宜地赞叹，可没了阻挡的寒风如汹涌而入，令他不禁寒毛直竖，浑身一个哆嗦，倒抽一口冷气。
星魂闻声转过脸来，微微皱起眉头，目中闪烁着莹亮的光芒，华光嫣然染上半边面颊，然后，把嘴朝他嘟了嘟，又将头转了回去。
天明张大嘴巴，彻底呆住。
……他那是在干什么？
那一瞬，他脑中一片雪白。发了好半天傻，才恍然大悟——原来星魂是在说“嘘”。
来不及多想，紧接着他看见，有火把和人头先后探进了屋内。定睛一看，果然是巡夜的士兵。只见其人四下张望，视线扫过他二人的所在，却仿若视同无物，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最后，见事情无恙，便关了窗，拉上窗栓。随着其人渐行渐远，那点火光也变得越来越微茫。四周恢复了一片寂静。
在确认安全之后，星魂翻掌，光华瞬间收为球形，最后融成光点，消失在他的手心。天明暗自松了一口气，手脚动了动，然后轻轻皱起眉，察觉到可供舒展的范围有些狭窄。
于是他这才发现，星魂整个人已经覆了上来，两人的身体近得几乎贴在了一起。而他自己，则好像完全被星魂压进了怀里……
……天啊。
天明只觉脸热得像块炭，整个脑袋好像被烤熟了似的，散发着滚滚热度。
星魂转过脸来，低头看他，勾起唇角，“你先前说话太大声了。”
天明别扭地微微别开脸，闷着声音说，“……我不是故意的。”
星魂挑挑眉，略显戏谑。天明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却忽然感到，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有些异样的感觉，于是低头一看——不想只见，有几丝蓝紫色的光晕顺着他胳膊爬下来，拖着长长的尾巴，仿佛听从召唤一般，乖乖地回到主人的手心。
天明眨了眨眼，脑中有一道暗光划过，随后大彻大悟。
原来，星魂在抓住他的一瞬间就施了术法。而这意味着，那时就算窗子猛然大开，外面的人也只会发现“他”，而不会发现“他”。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天明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做想。只觉有千万种情绪正汇成汪洋，他浮沉其中，连挣扎也变成了枉然。而感激也好，欣喜也罢，有一种名为“歉疚”的情绪，在那之间显得尤为扎眼。
他尽力不去管那些情绪，却忽然发现——星魂的手心好像有点太冷了。
虽然早就注意到星魂的皮肤带着与常人不同的凉意，加之现在又是冬日，但对于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这种温度……实在有些太不正常了。
天明眉心一拧，反握住星魂的手，“你怎么这么冷？”
星魂一愣，目光明显凌厉起来，猛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与你无关。”说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天明的手被那带了力道的一巴掌挥得生疼，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好像那上面刚刚被被抽了一鞭子。
努力按下心头窜起的火气，勉强陈述道：“我是在关心你。”
“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何苦关心别人？”星魂冷嗤，目光不屑一顾。
天明本无意与他争吵，见这反应，不知何故便半带嘲讽地说：“原来在你眼中，我还不够格？”
星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天明眉头一皱，声调变冷，“你究竟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说完，对面之人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而后，连说这句话的人自己都愣了，瞠目结舌。
下一刻，对面幽蓝的瞳孔忽然划过一道阴火，森寒的目光如冰棱般刺来。天明顿时汗毛倒竖，僵直上身，惊慌而警惕地注视着他，在那暗涌的暴戾面前动弹不得，仿若经受着精神上的极刑，连浑身骨头都开始发疼。
星魂坐着不动，收起下巴将他盯住，缓慢地张合嘴唇，声线阴沉，字字惊心——
“——你是在教训我吗？”
天明被他吓得不轻，慌忙摇头，舌头也不甚听话，“我……我哪敢教训你啊？”
“你不敢？”星魂森然道，“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利借你的胆子，评论我的为人？”
天明忙不迭甩头，慌乱中还能记得眼前这人是越拧越来劲的类型，只乖乖地闭紧了嘴不吭声。星魂依旧目光阴冷，戾气丝毫未减，从他身上寻找着企图反抗的蛛丝马迹。
大颗汗粒凝聚在后颈，冰冷而滑腻，冷到了骨子里。天明大气不敢出，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竭尽全力不让自己二次惹怒这个脾性古怪之人。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同野兽般紧盯的杀意盘踞一番之后，总算蛰伏了回去，冷凝的空气终于因此而重新开始流动。天明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敢大意，低眉顺眼好不乖巧。
又过片刻，只听星魂冷冷道，“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我看你是长回去了，要还在阴阳家，哪容你这么放肆？”
天明闻言有几分不快，却不敢跟他回嘴，赌气道：“好像谁爱管你死活似的！”说完又觉不妥，懊恼地咬了咬舌根。
好在星魂没怎么听到，又或许根本不在意，汹涌的怒色终于有了平息的征兆。天明终于放下了心，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心中随之幽幽一声长叹。
……跟这人呆在一起简直心累。
翻了翻他二人之间乱糟糟的旧账，还真找不到这个人给他好话听的时候。这么一想，只觉自己先前的态度也过于奇怪了点，反倒弄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杠上的了。
再看星魂时，他气已经消了大半，眉间还带着薄薄的郁色，却是目光飘忽，盯着房间的地面，思绪不知飞到了哪个地方。
天明看着他那不大稳定的神色，微微皱眉。
他总感觉今天的星魂怪怪的。仿佛心中积压了许多不堪承受的重担，刻意留住不去看，等之静静落满了灰，好像多看一眼，有根弦就会绷断了似的。
星魂身在其位，勾心斗角之事一大把。虽然如此，平日里往往都能游刃有余，阴郁成这样，还是见所未见。除非，是真的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
天明有一丝顾虑，想出声问个究竟，可也就是脑中飘过了这个念头，话未出口，便又吞了回去。
三年的朝夕相处，足以让他摸清有个人的某些癖好。星魂愿意说的，他不用问也会知道；不愿意说的，即便问了也是白搭。事情越难，便越喜欢隐瞒。
有些事是他不该知道的，有些是他该知道的；有些是他帮不上忙的，有些是他帮得上忙的。星魂不管这些，他只要自己高兴就可以了。
事实也不过如此。人无论如何也不得触碰他人不允许自己触碰的东西，即便那东西碎了，也无权去修补。
只是……他观察着对面之人发青的眼眶，加之先前碰到的那只冰凉的手，有些淡淡的怀疑：他是不是还是被祭典的事累坏了？
想起之前将他气成那副模样，天明心中有些不好受。到底是出了阴阳家，星魂对他多了几分顾忌，否则难保不会一巴掌招呼过来。
艰难地挣扎一番后，决定还是认个错。于是犹豫地伸出手，够住另一人的袖子，往下拉了拉。
星魂感到动静，侧眼看他，天明立马摆出一张无辜的脸，委屈地瘪着嘴，冲他眨眼睛。星魂见他那样子，愣了愣，目光染上一丝好笑，却依旧绷着脸不说话。
天明见他没反应，脑子一热，抓回之前那只对方抽离的手，用五指牢牢包紧。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脑中“嗡”地一响，火“刷”一下从脸上窜到了脖子根。
这下星魂浑身都僵硬了。转过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错愕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头凶恶的猛兽。
天明目光躲闪，耳朵滚烫得像要喷出血来，最后无地自容地磕出一句，“不是体寒吗，替你捂热不就完了？”
星魂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神色难得的有些复杂，“……不就是天冷，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冷成这样能好受吗？”天明好气道，没注意自己语气带着责备，“何况你一个内力高手，何时开始怕冷了？”
星魂不说话。天明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此言一出，他立马见星魂的目光凛了凛，却不似先前那般，只道：“没有。”
天明心中微叹。知道问也问不出话来，便不再强求。星魂也无意多说，只安静地任他牵着，僵着一只胳膊，显得十分别扭。
天明见他不反对，得寸进尺地上前，将另一只手也牵了过来，只觉手里多了块冰似的，刺得肉疼。略一犹豫，开始调动内力，向对方的掌心送去。
星魂感受到热度，目光一动，略带惊讶地向他看了过来。天明努力藏起自己那深深的别扭感，对他仓促一笑，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而后他用余光瞥见，对面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有什么消融了，温厚得像水一样，僵硬的手臂也软了下来，甚至开始回握，让人不由呼吸发滞。
过了片刻，手中的温度终于有些回暖，星魂开口道：“可以了。”
天明止住内力，将手上的内息缓缓收了回去，恋恋不舍地抓着手里的东西，而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将对方的手翻了过来，伸进对方的指缝，扣在一起。
星魂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相当怪异，看了眼两人交扣的十指，身体绷得老紧。这样过了好久，当两人的指间渐渐有了水渍，他才终于忍不住说：“你的手出汗了。”
“为什么不是你的手？”天明开玩笑地反问。
可也不知，眼前这人平时呛人的功力都跑去了哪里，只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语。天明的嘴角弯起了一丝笑意，却被迎面而来警告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又过了许久，天明确认对方一点不和自己置气了，才道：“你不生我气了？”
星魂讥讽，“跟你生气岂是生得完的？虚掷光阴。”
天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那一问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如何能料到你反应竟如此之大？”
星魂静默半晌，道：“小事罢了。”
天明瘪嘴，“真是那样就好了。”
星魂哂笑，“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凭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这不叫帮忙？”天明用眼神示意两个人交扣的手。
“表面功夫，”星魂冷哼，“要真病入膏肓，神仙下凡也救不得。”
天明懒得听他胡诌，将他的手往怀里揣，开始瞎囔囔，“苍天在上，你们阴阳家信奉天命时运，贱人命如蝼蚁，然而自古滴水穿石，渊流成海，也不可自暴自弃不求奋进。”
星魂长眉高挑，幽蓝的眼睛好笑地看着他，“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天明无声地笑了，上去缠上人一条胳膊。星魂被他拖着，以一种十分不好受的姿势向前倾，皱起眉，无奈地朝前挪了挪。天明见他妥协，笑得好不得意。星魂轻哼一声，移开了眼睛。
片刻后，他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玩够了吗？”
天明眨眨眼，“还好。”
“玩够了就走吧。”
“走？”
“莫非你想在这里过夜？”
天明恍然，才记起自己现在在哪里。然后他收到对方强烈暗示意味的眼神，憋着笑松开他的手。
星魂收回他那只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天明一看，那只苍白的手掌被自己压得发红，色彩十分之艳丽。他摸了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星魂却没说什么，下了床，慢腾腾地理起了衣裳。末了，将一只手负到身后，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
“——走吧。”他微微抬起下巴，嘴角上挑。
天明张着眼，顺着眼前的手臂，盯上对方湛蓝色的瞳孔。那种颜色在黑夜里不大看得清，但却因某种缘故，显得柔和而微微发亮。
这种时刻，总是给人以一种时间放慢了的错觉。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半拍，周围的声音都静止了，除了眼前这个人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
在这种目光里，他好似处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时空，又或是时间洪荒中遗留下来的孤岛，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幽谧。他觉得自己在仰望夜空。幽黑的夜幕总像能把人吸进去，仿佛黑暗的另一边，是云霄外的另一个尘世。天空上有灰白的云丝，飘过之后……
然后，他恍惚看到了遥远的星光。
……吞了口唾沫，回过神来，才觉实在盯太久了，使劲眨走眼中酸涩；再一抬头，星魂正眯着眼睛看他。
天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臂，身子前倾，握住了那只递出来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荆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