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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星魂 ...

  •   -星魂-
      星魂端正地坐在马车内,闭着眼睛养神,指尖却轻轻摩挲着一块温润的东西,一遍又一遍。
      刚才处理完阴阳家祭祀的大概,他又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咸阳。如嘉平节祭典这般重大的国事活动,早在一个月前便得着手准备,这次不过晚了几天,便被朝廷催得心慌。
      嬴政虽然身体差了,对这种彰显权力的游戏却毫没丧失兴趣,相反,还显得愈发上心。今年,就非要举办一次——用当今丞相的话来描述——“盛大异常”的典礼。
      此地无银三百两,以为吃什么,真的可以补什么吗。星魂不无讽刺地想道。
      按往年的经验,参见皇帝、走访官员就要花上一两天,再等着那些效率低下的饭桶拿出一套流程,他要等人拿来,从那堆冗长的报告中挑出几个细节的错漏,再返回上去,又交过来,来来回回,折腾十来天也是常有。而看样子,今年的祭典可能又要增加新的内容,这段你来我往的时间恐怕还得加长,真是烦不胜烦。
      虽然都知道护国法师不喜欢拖拉琐碎,但一些毛病连皇帝陛下都奈何不了,星魂也只能忍着气办事。
      阴阳家那边的祭祀,在他出行期间就基本交给了月神,却还留有一小部分需要他查办。为了祭祀的顺利进行,他在中途还需赶回桑海,督促事情的进展。然后再日夜兼程地回咸阳,了却最后一点收尾的工作,亲自陪同帝国举办一场成功的祭典,才能彻底完工回阴阳家。
      星魂越想越烦,手指不禁开始用力,什么东西的棱角硌着皮肉,钝痛。
      星魂一愣,反应过来是荆天明给的玉佩,瞬间松了力道。
      他睁开眼睛,五指摊开,一块青玉安静地躺在手掌中间,从马车外溜进来的光线停在上面,散发出润泽的光芒,像有平心静气的作用。
      星魂呼出一口气,半撩起窗帘,日光洒落进来,青中透白,一种属于初冬的冷色。车外的景物不断倒退,尘土飞扬,行进在光秃秃的栈道上,低矮而灰暗的老树被一棵又一棵地甩在身后,却因长得差不多,就像从未前进过一样。
      发了半天呆,回过神来,他将玉佩对准阳光,细看起来。这绿色沉厚而柔和,像是积淀了许久的感情,深沉着不发一语;透着光,却又于冥冥中闪烁出一丝微妙的顽皮,就好像……它原来的主人那般。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玉佩。
      星魂微微皱起眉,有什么东西潜伏在脑海里蠢蠢欲动,却就是蹦不出来。思量许久,正当他准备放弃收起玉佩思考正事时,忽然,窗外阳光一闪,他眼角一瞥,接着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那透光而变得荧绿的玉身中,密密麻麻分布着细小、弯曲、不规则的暗纹!
      ……这些是什么东西?星魂微微皱眉,又撩开一点帘子,凑近了光亮仔细看——果然,里面紧密地排列着一些非同寻常的纹路——时而弯弯曲曲,时而笔直刚硬,看似糟乱一团,但注意到边缘的两个黑点,似乎是常见的用来定位的标记,又暗示着这中间藏着某种秘密的章法。
      星魂又将玉佩放到暗处,果然,在不透光时,那些暗纹与玉身颜色相同,几不可见,难怪它那粗神经的前主人不曾发现。而这些“花纹”——更确切地说,是某种符号——在他看来格外眼熟。
      ……这枚小小的物件,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试着搜寻了一下遇见荆天明之前有关“玉佩”的一些记忆,一无所获。所以就像往常一直所做的那样,星魂立刻决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何况,当下等他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星魂把玉佩轻轻握在掌心,从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的身兼二职,再没有当初的新鲜劲和热情,又发生这么多事,越来越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抵挡的疲惫。他按了按发痛的膝盖,皱起眉头。
      自打今年冬天开始,身体某些部位的肌肉和关节就像冰浸了似的疼痛,用了多少法子也只不过是稍加缓和。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也没真正起心去照料。
      马车大概驶进了树林,在野外的土坡颠簸,车厢内摇摇晃晃,马蹄在地上“嘀嗒”作响,听上去莫名有韵律,再伴上马夫不时的吆喝,就好像催眠一般。
      星魂觉得这简直是要命,于是开始小幅度地运着气,在气息缓缓的流动中进入浅眠。
      一连几天,他基本是在这种状态中过的。终于,耳边渐渐由了嘈杂的声音,大概正过了东郭,穿行于市井之内。又过了好些时候,转了大大小小几个弯,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对话的声音。不一会,车轮转动起来,驶进了内城。
      星魂这才撩起窗帘,布局规整的街道映入眼帘。带头的士兵威严齐行,帘外零星布局着轩昂的官邸,空旷安静的小城只听得见整齐的步伐声。
      经过当今左丞相的府邸,星魂微微眯起眼睛,想起某件重要之事还未办。但他忽然又觉得不着急,何必在这等重要日子扰人安宁。
      马车一路驶进了宫门。嬴政知星魂要来,先派了内侍在门口候着。那内侍同他说:“皇帝陛下现下在章台处理朝务。”于是马车就直奔章台而去。
      到了章台,内侍先进去问了话,再跑出来回道:“皇帝陛下方才在与云中君仙人谈论仙道,现在已在前殿等候,国师大人请。”
      云中君?星魂抬抬眉毛,下了马车,抖了抖衣袍,一阶一阶走上高高的石梯。内侍走在前面替他开了门,恭敬地示意他请进。
      果然,一进前殿,就看见远远坐在高台上的陛下身边站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星魂轻蔑地笑了笑,走了上去,给九五之尊请安。嬴政道免礼,开口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便很快进入正题。
      “此次祭典,朕已全权交给长子扶苏。护国法师若有疑问,依他意思即可,不必问朕了。”
      “臣必当尽力依照大公子安排执事,请陛下放心。”
      “扶苏知护国法师对节前安排之度不甚满意,思虑之下,特向朕提议将奉常杨先大人调配与法师参谋,不再经礼奉之手,法师意下如何?”嬴政道。
      “蒙陛下和公子体恤,此来想必便宜许多。”星魂回答。
      “护国法师多年帮持祭典,尽善尽美。有此做法,本意也是让杨先配合国师指教,如此一来,就烦国师多加费心。”嬴政说。
      “能为帝国效力,臣必将尽心竭力。”星魂说。
      “阴阳家朝于国家多年,朕看在眼里,”嬴政说,声音竟带了点真诚的赞许,“云中君仙长奇人妙招,不仅根治朕多年顽疾,竟让朕近来精气复原不少。今日与仙长大谈仙道,深觉心有所悟。”
      “陛下谬赞。”云中君在旁小声说。
      星魂心内一声冷笑,“陛下垂赏,阴阳家感激不尽。”
      “罢了。朕还有许多奏章待览,国师旅途劳累,便先作安顿吧。杨奉常那边,朕已打过招呼了。”嬴政说。
      “微臣告退。”星魂行了礼,飞快给云中君递了一个眼色,后者马上领悟,对嬴政说:“微臣也该准备明日的丹药了,便不打扰陛下做事。”
      嬴政“嗯”了声,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星魂走得慢些,等云中君追上来,走在他身后一步左右,云中君问,“星魂大人现去何处?”
      “先去府中稍作休整,”星魂说道,将话题引开,“以今日来看,云中君深得陛下信任,让人宽心。”
      “星魂大人放心便可。”
      “不知陛下身体近况如何?”
      “正如陛下所言,恢复不少精神,”云中君说着,有意识地顿了顿,“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星魂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又说,“如此胸有成竹,莫非皇帝出行之日已定?”
      “亲耳所听,绝无差错,”云中君低声道,“开春之后,若陛下身体无虞,便将起行。”
      “那还要劳烦云中君,确保‘圣体安康’了。”星魂嘲讽。
      “这个自然。不过,有些表象是信不得的。”
      “很好,”星魂挑了挑嘴角,脸色却忽然阴暗下来,“只但愿云中君万事小心。不然这一个罪过,胡亥可以轻易否认,阴阳家可就没那么容易摆脱了。”
      “星魂大人尽可放心,我向来行事谨慎,”云中君说,“只是大人既要操劳祭典,又要帮忙剿除叛逆,这等事,就无需忧心了。”
      星魂皱了皱眉,对他的语调感到不太满意,冷道,“云中君不是要为皇帝陛下备药?丹房在那边,莫要怠慢。”
      云中君行了行礼,转身走了。
      星魂上了马车,出宫门,直行到嬴政批下来的府宅,先作休整。最后,在戌时前后才拜见了公子扶苏,得知此次祭典将行于信宫。信宫建成后,常用于行大朝,大有取代章台之意,也是诸多重要决策——好比“焚书坑儒”——的策源地。
      扶苏知他要来,先叫来了杨奉常,二人就打了个照面,交代了一番流程、手续的问题。三人又说起今次朝参的官员,中央、郡县加邻国,约有二百号人之多,空间的设置很成难题。半心半意论讨一番,最后决定明日再议。
      扶苏转头对杨先道,“天色已晚,杨大人莫不需核对账物?”
      杨先点头称是,起身行礼,“谢公子体恤,臣告退。”
      奉常一走,星魂就暗自警惕起来。万一扶苏此时来试探阴阳家的立场,怎么办?他脑中正飞快勾画出各种场景,没想到扶苏开口,只问了点关于阴阳家的祭祀和炼丹术的问题,最多也只谈了谈对剿匪的看法。
      星魂观察着事态,见对方丝毫没有试探的意思,随口应付几句,便也以“天色不早”为由告辞了。
      刚出大门,一缕剑气便扑面而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让人胆寒。星魂脚步一顿,却立马认出了那寒意——是剑奴。左右看不见人,剑气却一闪,落在了另一个地方,像在指引。星魂挑挑眉,跟了上去。
      留在宫中的剑奴是看护胡亥的。不知赵高用了什么巧令骗得嬴政的同意,总之现在,剑奴的行动代表着胡亥的愿望,他自然不能抗拒。
      左弯右绕,偌大的咸阳宫徒步行起来很是不便,夜色渐浓,沿途宏伟的宫殿像阖眼安眠的野兽,分地割据。
      先头,还能遇见两三个提灯的宫人,到后来,人气越来越少,星魂的疑虑感也越发深重,无奈剑气还未停止延伸。
      穿过一座拱门,他被带到了一个窄小的地方。站在门处,中间是一块寸草不生的荒土,被两边的低岭所挤压,缩成一团。门上陈迹斑斑,灰尘积了指甲厚,大片的蛛网牵成一面随风晃动的旗。
      星魂眉头深锁,回头确认了一下无人跟随,才理了理衣袖,踟蹰地往前走去。
      跟随剑气从中间绕过山坡,紧接着,剑气不见了。
      像一下子冒出来似的,眼前突然多了一条浅巷,左右分别紧密地排列着三座小巧的宗庙,形容老旧,被风雨卷到地上的碎瓦也无人拾掇,更别提修缮。这种情景,在当今咸阳宫实在少见得紧。
      他左右看了看,从巷子口穿了过去,发现背后是一块圆形的石地,东西南北,各绘着分属四方的四象,正对巷口的是一条用以通行的路。
      星魂提步走了上去,到中央,发现石地正中刻着一个圆,用一条线指向东方苍龙之尾。那个圆的前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祭台。
      他小心地从边上绕了过去,四处打量,疑惑不已。穿过石地,便看到两座窄窄的石桥,架过不算深洼地,通往平整的对岸。
      石地,星宿,桥。这一切忽然让他觉得很熟悉。
      ……这不是阴阳家的布局吗?
      天开始下起小雨,空气陡然变得阴冷。星魂走过细长的石桥,脚踏上一片干涸的泥地。前方躺着浅浅的河床,在许多年前,那里至少流淌过清澈的河水,如今岸边只剩下矮矮的枯草。
      他眉头紧皱,视线向河对面望去,却看到了什么形态诡异之物。借着朦朦的月色,勉强分辨出那突兀的东西——
      ——那是一棵大树,却已然枯死了,枯瘦的枝干在黑暗中狰狞地张牙舞爪,显得异常恐怖。而那树下,搭着一座简陋的石屋,丝毫不似一路走来的宫中建筑。
      这到底是……
      “国师大人觉得,此番景象可是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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