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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荆天明 ...

  •   -荆天明-
      天明注视着躺在床榻的身影,内心有些五味杂陈。他转头问端木蓉,“她没事吧?”
      “肩膀无大碍。内经有些受损,需待调养。”端木收拾着医盒,淡淡道。
      “她脸上的纹路是什么东西?”
      “是阴阳家的毒术,名‘凡心咒’,”端木说,“应该庆幸下咒者被及时打断,否则此人非我所能解救。”
      “既然已无碍,为何还不散去?”天明皱眉。
      “咒术并不能当即失散,还会令她煎熬一段时日,最多不过一周。”
      “没事就好。”天明说道。
      端木蓉整理好用具,正要离开,又回过身对天明说,“明日午时记得一起用膳,对《异典》一事再做商量。”
      天明说好。端木蓉出了门,将门带上。天明再转过身来,床榻上的人已睁开眼睛。
      天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开口道,“石兰。”
      “天明。”石兰应道,声音有气无力。
      天明默默走上前去,在床前跪坐下来。他注意到石兰原本就清瘦的脸颊现在凹陷下去,在光照下青得透明,嘴唇干裂而没有血色,只有凡心咒留下乌青的乱纹,显得尤其怵目。
      他感觉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堵住了,闷闷的。两人静默一段时间,仿佛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场。
      最后,天明叹道,“你怎么总喜欢做这么危险的事。”
      他看见石兰仿佛松了一口气般,闭上眼睛,又无精打采地睁开,“我没有选择。”
      天明沉默了一会儿,“好在你留有后路,让人及时通风报信。”
      当时蜀山有人匆忙来访,请求前往酒楼援助。这人正是摆脱了剑奴追杀之人。
      石兰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不确定你会来。”
      天明一愣,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声音冰凉,“你以为我会抛下朋友?”
      大概是听出了其中露骨的责备,石兰愣了愣,然后闭上了眼睛。天明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同一个卧病的女孩子说这种话。
      “……”床上石兰忽然咕囔了一句什么,天明没太听清。
      “你说什么?”他微微前倾,凑近了些。
      “……对不起……”
      “……”
      天明望着石兰,心口发闷。想了好半天的措辞,最后还是说,“我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所以三家和蜀山的结盟一如既往。你安心养伤,不用担心。”
      石兰呆呆地看着他,神情木讷,忽然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寒颤。天明连忙起来帮她关窗。回眸的一瞬间,他恍惚觉得石兰眼里泛着水光。
      他忽然觉得很难过,但那句话已经是荆天明目前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他不知石兰是否知道,自己早在阴阳家就已亲眼见到她的巫蛊,也曾见过那个蜀山安插在阴阳家的眼线。
      那人究竟通过什么对自己下蛊,这段记忆已经被时光冲走了。但他既然对此人有印象,那她想必是刻意地在他眼前出现过。
      这样赤裸裸的背叛,是否值得原谅?
      门忽然被闯开,天明转头,一个腰缠绷带的女子走了进来,见了天明,她愣了愣。他记得她,是那个叫青鸾的,石兰的发小。
      天明对她微微颔首,青鸾神色别扭地回礼,眼睛东瞟西看,唇抿成一条线。最后迈着不稳的步子飞快从他身边走过,在床边坐了下来,仿佛一刻也不想见到他。
      天明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于是走出门,替她们把门带上。
      时正值夜半。经过一天的打闹,天明已经身心俱疲。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借着月光点燃蜡烛,发现小木桌上还原封不动地放着一碗药。
      他静静地看了会在黑色药液里跳动的烛光,端了起来,一饮而尽。一股困倦之意像海潮袭来,天明直接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他又做了同一个梦。
      株翠绿的藤蔓艰难地寻找着岩石间的缝隙,想要攀出来;一边往上长着,一边顶落许多石头;最后,竟长成参天大树,苍翠欲滴,白色的阳光照下来,像极了人间仙境。
      有个人坐在这树下,身影曼妙,头上盘着复杂的发髻,像是个极美的女子。
      那人回过头来,他看不清她的脸,却知道她微微笑着。她对他伸出了手,递来什么东西,天明伸手接过——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存在于这个场景里。
      她开口说话,声音像夏日的清流。
      “如果你忘记了,用这个来找我。”
      天明似懂非懂地点头,低头看手中的东西。
      是半枚青绿色的玉佩。
      天明想说他见过这个玉佩,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抬头望去,女子一手抚摸树干,忧伤地笑着。那棵树粗壮的枝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白色的绸带……
      天明浑身一个剧烈的抖动,然后他醒来了。
      朦朦胧胧中,天明下意识地伸手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无一物,不禁心脏一抖!然后他马上想起来——玉佩已经送给星魂了。
      想到这里,天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
      他拿着……也好。
      天明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将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玉佩送给星魂,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表示感谢,也或许……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他也说不清,总觉得像表达出某种特别涵义,可那动作本身分明毫无含义。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背靠墙壁,浅浅地吐出一口气,收起一条腿。
      说不出为什么,屡次在他梦境里出现的女子,总让天明感到难以描绘的痛苦。那好像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他好像想过很久,追寻过很久,却也失落过很久。
      ……有没有可能是母亲?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但几乎立即被他否认。
      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又怎么可能无端梦到她?天明无奈地笑。
      ……可如果真的是母亲呢?她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
      他忽然想到今夜里这个梦的终点,是那棵树上的一条白绸。
      白绸……
      故事的结局究竟是什么?梦里的那个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明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件事,但却不由自主地害怕接下来的发展。
      转头看去,窗外的天空还是黯淡,却已有亮色。天明微微叹了口气,似想把心中的抑郁派遣出去。他慢慢从床上挪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走走。
      刚一打开门,一阵凉风就灌了进来,天明一个哆嗦,裹紧了衣袍。他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快初冬了。
      再过不久,就是嘉平节了。这一天人们通常祭祀先祖和神灵,到时候嬴政必定会举办盛大的祭祖敬神活动。
      在他印象中,小时候的嘉平节是在和大叔的逃难中度过的。那些无处不在的追杀者大概早就了却了对人神的敬畏,就连盛大的节日也紧追不放。当然,盖聂和天明都既无宗祖,也不信神,对此也不甚在意。
      阴阳家就不一样了。回想起来,星魂每到这个节点就特别忙碌,除了打点阴阳家自身的祭典,还要准备帝国的活动,二十日上下都不怎么看得见人。
      就算习武之人无需久睡,可经过前后一个多月的捣腾,星魂还是显得略微疲倦,回到寝殿,在运息间就陷入了深眠。
      也就是那个时候,天明发觉左护法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坚不可摧的。也因为这,他曾向冬椑问星魂最近爱吃什么,请她多备一点。
      而冬椑冷眉一蹙,说,没用的,你不能勉强星魂大人进食。
      天明说,我们要不要打一个赌。
      于是那次冬椑出门采买的时候,特地带回来一点黄杏蜜饯。
      半天后,星魂醒了过来。天明简单问了些祭典的情况,星魂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看上去懒洋洋的。
      然后,天明把蜜饯递了上去,问,要不要吃点?语气既生硬又别扭。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左护法当时表情就清醒了,看着盛具里的东西,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而后,慢吞吞地伸出手,又慢吞吞地收回去,放了进嘴里。
      冬椑在旁边惊讶又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天明冲她眨眨眼睛。
      打赌的结果是,冬椑隔天上街买了一只山鸡。
      后来她告诉天明,其实她是为了看他出糗,才故意买了黄杏蜜饯。因为星魂根本不喜欢吃甜的。
      现在想起来,天明还是会觉得很有趣,脸上不经意露出淡淡的笑意。
      其实在阴阳家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糟糕的。算算日子,天明估计,星魂又要开始折腾起来了。
      他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密林,树丛密不透光,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天明突然想起数日前这附近曾有一闪而过的人影,不禁提高了警惕。犹豫了一下,提起一口气,翻身上树,踩着轻功漫无目的地巡察着。一晃走遍了小半个山腰,也没见什么异常,天明越发觉得上次是自己疑神疑鬼。
      天已经有些亮了。秋后的天亮得慢,此时大家大概都已起了。于是天明步履一转,打道回府。
      果然,三家都陆续有了人气。那些弟子见他从外面回来,跟他行礼问好。
      天明按老习惯,约了道家玄宗去树林空旷地方比剑。他想起来午膳后还要商讨《异典》的事宜,便少练了一个时辰,回屋换了件衣裳。略一思考,调头去了儒家。
      他需要见伏念。
      儒家一个弟子将他带到了掌门的居处,天明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推门走了进去。
      “巨子,”伏念在坐榻上微微颔首,示意旁边的位置,“请。”
      “今日轮到儒家和墨家进入藏书阁,他们中午打算先商量,”天明坐了上去,开门见山,“阴阳家自上次对峙开始便加强了对小圣贤庄的监控。我方已处处留心,还是免不了一些微小的冲突。”
      “身在前线,冲突也是难免。只有请搜寻之人多加小心规避。”
      “阴阳家对我们的行动或已有所警惕,”天明说,“他们可能会请示县长,获批进入小圣贤庄先行搜查。我们的出现更给了他们绝好的理由。”
      “若已达到这般效果,那也好,”伏念点头,“荀师叔称《异典》已有下落,虽字迹仓促未曾言明,但想来不久后就能抱果归山了。”
      天明稍有犹豫,“我们还要继续在藏书阁找下去吗?和阴阳家对峙的机会大幅增加,恐怕会对我方之人有损失。”
      “合理损失自在计较之中。风险是由三家共同承担的,逍遥子对此也无甚异议。”
      “可是……”
      “巨子怎么忘了,这个主意最先是你大力拥护的?”伏念平静地说,“伏某还记得巨子之言,‘宁失小,毋失大。’”
      天明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叹气,“我们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伏念静默着捻须片刻,也跟着叹气。
      “只有时间会告诉你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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