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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荆天明 ...

  •   -荆天明-
      门口,一儒家子弟对天明作揖,道:“巨子,荀夫子还来了。”
      天明忙放下手中书卷,问:“夫子现在何处?”
      “在儒家,正与掌门说话。”子弟答道。
      “快带我见见他,”天明道,一个起身,一转念,又道,“罢,等二人说完,夫子歇过了,再见不迟。”
      “实是夫子想见巨子,才遣我来的。”儒家子弟笑道。
      “原是这样,”天明笑道,“是我莽撞了。我们走罢,别让他久等。”
      那子弟领着他,出了门,穿过大院。三家筑在山间,彼此连成一片,只用木篱分隔。墨家居中,儒家居东南,道家居东北。平日里,大都各过各的,自有自的一套门规和活计。议事时,多取近往墨家来,寻常串门走动,不消细数。
      正值未时,众人大都在屋里歇息,院子里不见人影。天明随着那子弟,行至一正宅,那子弟敲了敲门,后退一步,行礼道:“伏师尊,荀夫子,巨子到了。”
      “快快请进。”荀况的声音道。
      那子弟忙推门,低身请天明进去,天明笑着走入,只见荀况、伏念二人坐在案边,伏念颔首致意,荀况捋须,将他打量一番,笑道:“昔日子明小友,今已成堂堂掌门,老夫唯有叹日月飞逝矣。”
      天明向他行了个孺子礼,笑道:“见过荀夫子。”
      “何必多礼。”荀况摆摆手,道,又忙叫他入座。天明坐了,道:“昔日危难,蒙儒家不弃。夫子看我得起,总叮嘱教诲,我终不能忘。无人之时,还想着能略尽礼数。”
      “小友既非儒家之人,不必守此虚礼,”荀况道,“然则小友不仅棋艺高超,也无亏于德行,老夫自记在心中。”
      “棋艺?”伏念怪问,对天明道,“巨子竟也善棋道?”
      天明“噗”一声笑了出来,忙道:“夫子,误会了,那是——”
      “——罢,罢,”荀况摆手道,“子房那点把戏,他自己已一五一十招了。可恨小友那句‘其实夫子已知道了’,让老夫夜不能寐。”
      “夫子身体可还康健?”天明笑问。
      “我虽年老,当胜过许多后生,”荀况笑道,“子聪、子游随我在外,常是老夫在前开路,他俩在后头喘气,真岂有此理。”
      “如今的后生,竟比不过师叔了。”伏念笑道。
      “夫子此行辛苦,回来了,须得待得久些才好。”天明道。
      “想当年,老夫在外游历,以四海为家,”荀况叹道,“每到一处,总待不长,如今,又过起年轻时的日子了。”
      天明听了,默默不语,又问:“听闻夫子此去,寻访到了那些后人的襄阳故居,可有所得?”
      “这是自然,却说来话长,”荀况抚须道,“老夫在外辗转半年,终在听闻:那笔官后人,曾留居襄阳一带。当地有首歌谣,是为唱诵他们德行,已口耳相传了百年。如今到襄阳,从那些黄口小儿口中,还听得到。想来,那些人在襄阳定居后,竟一直在行善事。
      “老夫心想,与其寻人,何如直截去寻书来得快当?因而问遍大小书阁,探听《异典》下落,却不闻其踪,便猜想,那书尚在他们自己人手里。后来伏念师侄出关,道小圣贤庄藏着半部《异典》,我心念:那半部书如何泊来了北方?四处打听,方得知,原来百年前,这帮人为避战乱,已纷纷向北逃来。那半部书,想是行路颠簸,才遗失了。巧的是,竟让小圣贤庄收了去。得知他们已北上,老夫只得一路向北,且行且寻觅。只在此稍作停留,不多时,又要启程了。”
      天明见他面颊凹陷,晒得黝黑,又猜,他在路上免不了受多少闲气委曲,不免一阵心酸,叹了一阵气。伏念亦叹道:“都是侄儿不肖。若早日悟出师尊金言,何教师叔四处奔波。”
      “你?你当自己能说动那些故旧不成,”荀况笑道,“在本门子弟心中,你是儒家掌门,而老夫只是个闲人,有你在此坐镇,甚妥。”
      伏念还要说什么,荀况摆了一摆手,伏念只得转对天明道:“最要怪,莫过于嬴政。若非他杀我儒生,焚我经书,何来今日。”
      “小圣贤庄如何,我们早已见识了,”天明道,“岂不知,全国大小儒门,都因他遭殃。”
      “他坑害儒门,不算最可恶,”伏念道,“最可恶,是儒家由此分出各路,什么‘法儒’、‘孔儒’、‘天儒’,好不杂乱。”
      “要我说,儒便是儒,前面添个字,成什么儒家?”荀况道,“依你之言,那‘法儒’,必是尚法之儒,‘天儒’,必又是问道之儒。小圣贤庄与墨家交好,耳濡目染,不就成了‘墨儒’?墨家哪天兴起,改名为红家,不又成了‘朱儒’?”
      天明喉中一哽,不禁失笑,伏念无奈,摇头道:“师叔别打趣侄儿了。”
      “想必是老夫回来得不是时候,你半梦半醒,才说胡话,”荀况笑道,“你去睡你的,等子彦将屋子收拾好了,老夫也要去睡。”
      “既然如此,小侄告辞。”伏念拜了一拜,又对天明一颔首,便起身出门。
      他走后,荀况望着天明,叹道:“逝者如斯。三年前,听闻小友被阴阳家捉去,老夫担心得很。那阴阳家,最善磨人心智,摧人防线,你那一去,想必也受了不少苦。”
      “都过去了。”天明道。
      “过去的,就别去念,”荀况道,“看着三家,老夫便想起那次会稽寻查,差点露了馅儿。”
      “出了何事?”天明忙问。
      “想必小友已听说兵力南迁之事,”荀况道,“在近江之地流连,遇到秦兵是常有。一日,老夫和子聪、子游两个入城,不想那日,城门口官兵比平常多了一倍,便知有要员要来。老夫因与人有约,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检,那兵卒盘查一番,正要放行,却被一人喝下,我一看,是个什长。他跑来,从子聪怀里掏出个绣囊,道:‘你这村夫,怎么有毓秀阁的东西?’
      “说起毓秀阁,是这胶东一个大官的营生,当年,与不少儒庄做着生意。我一看,这什长是个有见识的,不好糊弄,正思忖,只听一人道:‘军长错怨了。这几人本是我府的手下,今日刚探亲回来,那绣囊,想必也是我家送的了。’我一看,竟是吴贤。这吴贤,本是会稽郡郡尉的姑表弟,当年我在此游学,与他结识。他一家本喜好钻研儒学,敬我师出儒门,倒颇有些交情。那什长不知其中渊源,一听,连忙放行。
      “我因问:‘如今人人见了儒家,只有驱避不及的,怎么贤弟竟肯出手相救?’那吴贤苦笑道:‘说句真心的,帮你老兄,也是帮我自己。皇帝焚书坑儒,小弟也险些家门不保。老兄当年在此布学,何人不知?若教人认出来了,我吴家若又被扯上关联,如何自保?’”
      “这可正是一损俱损了。”天明叹道。
      “正是此意,”荀况道,“就好比三家,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岂能独自支撑?唯有抱团取暖而已。”
      “说到抱团取暖,我有个朋友,”天明道,“她背义在先,我为了大局不曾撕破脸,只是见了,总拿不出好脸色。哪知,她心里别扭,不肯与我来往了,倒有点甩手不干的样子。”
      “朋友之间,糊涂官司最多,”荀况笑道,“她于心有愧,怕你责怪,唯有躲着。”
      “我也知道是个糊涂案,”天明笑道,“等我气过了,也就罢了,只是不知大局会怎样。”
      正说着,子彦来敲门,说屋子已收拾好了。天明不愿阻荀况休息,二人又说了两句,他便起身,告辞离去。
      才先说话时,外面下了阵雨,现已停了。他回到墨家,坐在井口边,吹了阵凉风,越想“抱团取暖”那四个字,越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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