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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冬椑 ...

  •   -冬椑-
      冬椑尚在阴阳家时,与里里外外的人走动,听说那墨家如何如何,儒家如何如何,道家如何如何,其中,属墨家最重情义,胜于千金。
      此话出自阴阳家之人口中,自然带了几分讥嘲。冬椑闻之亦不屑,只是生性不喜言语,也不去附和。
      如今,她在三家冷眼看来,见这些人面上和气,心里算计,道义是真的,私心也是真的,不由想:这三家与阴阳家,当真有意思。一个生怕被人指为不义,一个惟恐被人当作有情,岂不知,不义之人尚有有情之举,有情之人也不无不义之心。
      且又说那蜀山,见死不救的是她,于心不安的也是她。说她错,却又是对的,说她对,竟又是错的。
      实则她下蛊一事,天明早在阴阳家时就起了疑心。回来三家,只装作不知,多方打探,听得真真了,才肯死了心相信。只可怜,他本当那石兰是至交,哪知竟是个骗子,枉然伤心一场。
      他伤心,还多亏了星魂。冬椑近来顶着幻术,混迹三家,见天明对着石兰,皆是冷言冷语,便心知他二人闹坏了。趁取药时,回了星魂,星魂一听,笑得不知多高兴。
      冬椑见状,心想:看来,他竟是半点体会不到天明心中的滋味。他想的必定是,横竖那石兰造的孽,不与自己和天明二人相干,天明知道了,对她留个心眼最好,更好是与她恩断义绝,如此一来,阴阳家来日收拾蜀山,更不必顾虑他三家插手。
      只是,他若料想得到天明何等伤心,断不会如现在这般得意了。
      实在是,情义害人。那天明为其所害,她自己为其所害,连星魂也是为其所害。
      大概,世人看星魂阴狠奸猾,一早断定了他无情。实则,他自己也乐得。冬椑原也只当他无情,直到,那天明来了阴阳家,她才渐次明白:星魂不是无情,是吝啬用情。
      且就说他为天明解封印一事。那天明来阴阳家,身上带着月神的咒印,只因家中灵力相冲,咒印时有发作。一开始,只是发昏、流鼻血的小毛病,眼见一二年过去了,那封印发作得越发利害,到最后,他终日只是卧床昏睡,不省人事。
      星魂见状,早已急昏了头。为压他的病,他已前前后后往丹房跑了数十次,天明都已将药吃腻了,他尚不嫌烦。那月神是指望不得的,他因想:那封印既是禁术,也必唯有禁术可解。
      这般想着,也不曾与东皇相商,悄悄跑到书殿,一招手,便用傀儡术迷了那看守之人,取了禁书。冬椑也跟着搬,来来回回数次。
      此后一时,他二人翻书无数。终于,星魂从一卷古籍中,寻了个破印的古法,却只因极险极难,恐有反噬之尤。然而他哪里管得了许多,唯有一试而已。
      星魂施术之时,与天明对坐床榻。只见,那天明一会挺直,一会垂软,一会痛得抽气,将眼睁开,呻唤着“星魂”,闭上眼,又喃喃叫着“月儿”。
      星魂自然没空理会,只面色越来越白,嘴唇越来越干,汗从脸上滑落,打湿了头发和衣襟。内殿中,内力横盈,光华四溢,冬椑看得心急,许久,才见星魂收了式,紫光渐散。
      她松了口气,忙看天明耳后的咒印,只见,那颜色已黯了下去,又看天明一个直身,呕出一大口血,倒在榻上。
      星魂闭着眼,打坐运息,坐了不知多久。冬椑看着他,心中又怕、又怒。过了多时,忽然,星魂睁了眼,站起身,面色微青,嘴唇煞白,眼珠却通红,让那眼周的紫纹都黯了几分。
      冬椑忙问他如何,星魂不答,颤着声道:“你且守着他。他吐的不必收拾,待他醒来,该说什么,你自己掂量。”交代完,便走了,大约是去寻一处清净地儿,恢复内力。
      冬椑望着他的背影,担心得死过去,终究不能跟上。无奈,只得回到床前,但看那天明睡得正酣,不禁双拳紧握,心中恼恨,唯愿将他作死了才好。
      却不想,她忽见那一床的污血中,有个指甲大的青白东西。凑近了一看,心中“咯噔”一响——
      ——是巫蛊!
      那蛊被内力逼了出来,蜷在血泊里,已死透了。冬椑愣愣的,念及星魂的吩咐,心下恍然。
      两日后,天明方醒,张开眼,茫茫然坐了起来。冬椑守在他身侧,见他醒,拿了水给他吃,他接过,道:“怪了,我一觉醒来,竟像没事了似的。”
      冬椑不答腔,天明吃了水,问:“星魂去了哪?”
      “有事出去了,”冬椑道,“你已昏睡了数日。”
      “如此说来,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倒连累了你。”天明道。
      “你原该谢星魂大人,”冬椑冷笑,“前日,他替你运气,你便呕血。我只当你没救了,是他叮嘱我照顾。倒不想,你竟大好了。”
      “竟是他救了我,自然要说谢的,”天明笑道,“也多亏你告诉。这等善事,从他嘴里是听不来的,等他回来,你歇下,我去伺候他一天。”
      冬椑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忙转身,佯装摆弄那瓷器,却是悄悄逼回了泪。又听天明笑道:“你还说照看我,却连床也不曾拾掇。你看,这还有条虫子,怪恶心的。”
      冬椑装作不知道,凑过去看了看,冷笑:“这是巫蛊。”
      天明忙问:“怎么有蛊跑进来?”
      冬椑冷笑:“阴阳家岂有那东西。它死在你血里,想必,是大人替你运气,催死了它,你自己呕出来的罢。”
      天明愣了愣,待要说什么,冬椑又道:“倒不想,你竟是个不干净的。肚里装着这玩意,也不知传了多少东西出去。你与那苗蜀郡主交厚,保不齐,是故意吞了,又来阴阳家当奸细。”
      天明听了一席话,呆呆的,没个分辨,冬椑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封印一事,便这么了了。从此天明身上,再无月神的封眠咒印。
      她原只当,那天明好后,再不必给星魂和自己添乱。哪知,才过了一日,午后,天明帮着他搬箱子,才举起来,忽然,他面色突变,手一滑,扔了箱子,“咚”一声跪到地上,揪着衣襟,匍匐着喘气,像要把心给呕出来似的。
      冬椑见状,吓得脸发青。然而星魂在闭关,她不愿扰他清修,却看天明痛得死过去,只得自作主张,给他点了穴,替他运了回气,方才好些。
      她看他内息不畅,心下思忖:那“释云”向来是动气助息、排阻驱塞的药,何不一试?便取了来给他吃,不想,倒真的对了症。
      后星魂还来,样子虽比那日大好了,却仍是虚。冬椑对他说如此云云,星魂想了想,道:“施术之时,我本渡了许多内力给他,想来,是与那咒印相冲,郁结起来了。只消吃一段时日的药,自然会好。”
      天明对此,自然一概不知。见了星魂,他问:“你与谁打架了,脸色这么难看?”
      星魂道:“少管闲事。”又令冬椑拿外衫,要出门,冬椑拿出来,天明忙赶去接了,递给他,星魂挑眉看了他片刻,又看冬椑,冬椑忙把头摇得咕咚响,他才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天明回了三家。只是走时,他那胸口疼的毛病尚未医好,若时时有人在他身边,替他运气也就罢了,独他一人之时,便凶险异常。
      且说他吃的那“释云”,原是云中君的自创,虽在阴阳家看来,无比寻常,放到外面,却独一无二。端木蓉行几次针,煮几碗汤,只解得了表,却治不了里。这数月来,天明不曾发病死过去,不是靠她拿“释云”吊着,是为的什么?
      冬椑心下冷笑。此刻,她正站在药房门外,一副墨家子弟的模样。望那门中,端木蓉不在,只一个小厮儿正提着壶,往碗里倒药。
      冬椑知道那是天明的药,因走进去,笑道:“铁牛儿,我方才跌着了,取些膏与我。”
      那小厮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药架,笑道:“那里什么不写得清清楚楚,你是个识字儿的,自己拿去,净使唤人。”
      冬椑听了,不多说,走到药架前,拿了瓶子,抠了一点膏。待要走,那小厮忙道:“你且等等,替我跑个腿。”转身拿了托盘,又道:“左边这碗是班大师的,右边这碗是巨子的,劳你送去,可别记混了。”
      冬椑应了声,接了盘子,自是巴不得他这么说。走出门,趁无人,将一粒药丸飞快扔进右边的碗里,待药融了,左顾右盼,思找个人替自己代劳。
      正巧,一个女儿经过,见了,忙跑了过来,笑说:“燕儿哥儿,这可是巨子和班大师吃的?”
      冬椑说是,她便笑道:“我现要去巨子房里请教,不如将药给我,我顺道便送了。”
      冬椑知道她是最喜借口往那天明屋里跑的,如今看她殷勤,心中好笑,因给了她,嘱咐了一番,道了声“去罢”。
      看那女儿跑了,她也转身,离了三家。不由将星魂与那女儿一对比,心想:若星魂有她一半坦荡,倒省事太多。
      他就好比挥毫行书中,写错一两个字儿,又或当人求珠之时,偷摸漏出袖里的几缕光。生怕人知道,又生怕人不知,最好是不知尽,面上若无其事,背后做足工夫。
      这般斤斤计较,怕要难为他所留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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