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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荆天明 ...

  •   -荆天明-
      天尚未亮,天明已穿戴整齐,一身平日不多加身的青罗长袍,长发束起,颇见庄重。
      镜中的自己,眉清目秀,一改三年前的稚气。天明对他笑,他亦笑还来,倒像个知礼的生客。
      记忆中,还是与少羽满地玩闹的时候,笑声、骂声乱作一片,光影闪烁,不知经年,倏忽间,已作云烟去了。那小圣贤庄之中,晨早起迟、衣冠不整之人,开怀耍解牛刀之人,随剑圣舞剑之人,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侠”字之人,俱已不再。那人满是光辉的身影走在前方,他在后头拼命地赶,却任凭怎么,也赶不上了。
      念及此,天明冷冷瞪着镜中人,切齿冷笑。
      “笃笃。”有人敲了两声门,道:“天明巨子,收拾好了未?”
      听是盗跖的声音,天明忙道:“来了。”转身开门,只见盗跖、雪女二人候在门口,便笑道:“你二人倒是麻利。班大师今晨可好些了?”
      “还是那样,”雪女道,“前些日,我们几个头领手头忙,全靠班大师奔波走动。那日,他着了风寒,今儿一早,说头还痛,怕是现不了身了。”
      “也罢,”天明点点头,“等闲下来了,我再去看他。墨家的礼可送去了?”
      “小高和蓉姑娘一早便送去了。”雪女答。
      “理应我亲自去的,也好郑重些。”天明道。
      “你亲自去,人家未必接见,”盗跖笑道,“那伏念一早发了话儿,说年来给诸位添了麻烦,一朝出关,必要先行拜谢。他一早去拜了道家,算算时候,差不多该往此处来了。”
      “何必虚礼。”天明摇头道。
      “可不,多少年了,儒家还是这臭毛病。”盗跖笑道。正说着,雪女捅了捅他肋骨,使了几个眼色,盗跖会意,转头一看,笑道:“可巧,正说着,这不就来了。”
      只见,伏念身着灰袍,领了二儒家子弟,穿院门而来,他身后,道家白宗、二玄宗行一侧,小高、端木蓉行另一侧。天明忙迎了上去,盗跖和雪女跟他身后,他一躬身,作儒礼道:“伏掌门,掌门清修出关,我代墨家众人先行拜贺。”
      “巨子,不可多礼,”伏念忙扶他道,“你我身份等同,况一年间,某自问于三家无功,如何堪当此拜?”
      “掌门曾与我有师生之谊,今日出关,我只以师礼相待,”天明笑道,“然往后,天明竟要以一门之首之名,与掌门对谈,失礼之处,提前谢罪了。”
      “哪里!巨子言重了。”伏念道。
      “此间乃是寒舍,还请掌门和二位宗师随我一同,移驾正堂。”天明道,领了人,行至大堂。堂中,已有子弟摆好几案坐垫、瓜果水饮,天明请他们先入,伏念乃自走入,再是道家那灰白长须的老者白宗,再是二玄宗。那二玄宗是个青年,经天明身时,笑着招呼了声,天明回之以笑,随之而入,墨家数人紧随其后。
      众人入了座,有墨家子弟来与诸人斟了水,几人一阵寒暄,无非不过过问伏念清修、年来门中之事。斟了水,天明屏退了杂人,道:“如今,荀夫子在外巡游,儒家全靠傅二当家操持,已有理有条,今日伏掌门出关,更让人觉吃了颗定神药。”
      “承蒙厚信,”伏念道,“清修之中,某不问世事,出关之后,方才听闻荀师叔已外出巡游。只听,荀师叔之走,乃是由梦中一句妙语引起,不知诸位可曾听说?”
      众人皆摇头,颇感兴味,纷纷问是何妙语。伏念捻着短须,道:“此一件,还要从某修行期间的一件奇事说起。
      “诸位必已知晓,儒家上一代掌门尤朔,正是某的师尊。尤朔师尊虽比之荀师叔年晚三岁,却自来体虚,已是仙去之人。那晚,某正打坐冥思,忽梦师尊入脑海,正心奇,念师尊数十载不曾入梦,欲悲复喜,正欲相问,师尊乎开口念道——‘金能克木,木为金折;木能克土,土因木摧;土能克水,水为土掩;水能克火,火由水灭;火能克金,金为火熔。’”
      “此不正是道家所讲的五行相克?”白宗忙问。
      “不错,”伏念点头道,“师尊在时,不仅深谙儒术,对道法自然也颇有研学。且说道家前辈人宗程钧,乃是师尊至交。梦中,某只听师尊反复念来此句,竟不得半句相问,睁眼时,哪还见师尊?某虽心奇,却不曾多想,只随这梦去了。
      “却不料,当出关之时,某却听闻,荀师叔已出走以访《异典》。那侍童说,师叔决意前行之前某晚,做了一个梦,而那梦中,也是尤朔师尊,正对他念‘五行相生’。”
      “竟有这等奇事!”盗跖拍腿惊叹。其余人亦啧啧称奇。伏念却摇头叹道:“到底,师叔竟是师叔,将这五行生克思来想去,翻阅典籍无数,竟晓得了《异典》此书。我这不肖侄儿,一窍不通不说,反自闭关不出,凭他老人家四处奔波。”
      “老夫子如今在襄阳,可有发现无?”白宗问道。
      “闻说确找到了那笔官后人的隐居之地,只除此,便再无多言,”伏念答曰,又抚着黑须,道,“其实,伏某此次拜访,还有一事相告。那《异典》一书,因由战乱颠簸,那后人又保存不善,现已一分为二。而其中半部,正由于个中机缘,辗转流连,就在小圣贤庄的藏书阁中。”
      众人闻听,皆张口瞠目,一片哗然。天明心下咯噔一响,忙问:“这可不妙!一年前那场大火……”
      “当年,大火烧了三日不假。然而阁中文海茫茫,书籍数不胜数,何况烧的多为儒家经典,《异典》未必遭殃,”伏念摇头道,“那场火,实则借烧书之名,灭儒家之口。那督火之人,趁大火弥天,放杀手入我庄杀人,此乃我亲眼所见。然则火势虽猛,却因有人设计,大都往人房中窜,我猜,藏书阁反而因此免于惨难。大火之后,小圣贤庄便上了锁,其中一物不曾动过。如若有幸,那《异典》仍在阁中。”
      “可听闻,藏书阁书藏万卷,即便不曾损坏,真寻起来,岂不也一样大海捞针?”二玄宗问道。
      “宗师此话差矣,”伏念微微一笑,道,“藏书阁之大,若平日不先将书籍分门别类,欲求其一而取时,该如何入手?故而,那《异典》必是收置在‘道法’这一名目下,某只消将方位告诸各位,便可省许多事。”
      “原来如此,”白宗道,“那么改日,三家之人先前往探察,看过,觉尤有可寻的余地,再议不迟。”
      “伏某正是此意。”伏念道。
      “看来,又有谁可以大显身手了。”天明笑道,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盗王。盗跖会意,目光炯炯,摩拳擦掌,道:“自小圣贤庄遭灾,秦兵便将之内外把守,加上轮替之人,总不过二十。若能寻间进入细察……”
      “我却看,这等事,怕要趁着夜色,”二玄宗笑道,“烧火是不能的了,兄台若非生着一双猫眼,又怎能看仔细?”
      “依我说,须得趁月色当照之时行动最好,”雪女道,“只是,怕要花点工夫。”
      “此言不差。”白宗附和。二玄宗亦点头。
      “大小细节,容稍后再议,”伏念道,“但望所愿无虞,此来,就算某为三家尽了一点绵力。一年来多蒙诸位照拂,某代儒家众人,向诸位言谢。”
      说着,起身作揖,墨、道二家连忙还礼,不免一番往来辞谢。正事话完,又闲谈了几句儒家前日所举的鬼神之辩,不免各抒己见,争论一番。罢了,伏念道:“时候不早,某还有一事相托:荀师叔出访《异典》一事,各门之中,只有各位在内的紧要人物知晓。并非信不过门下子弟,只是,为避免节外生枝,还请各位保守秘密,不予声张。”
      众人皆应了,又听他道:“日头已高,诸位怕还未用早膳罢?若无他事,还请随我往儒家一叙。”
      “我就等着这句话,”二玄宗“唉呀”一声笑道,“儒家用食之精之细,举世闻名。且说日日,我道家门生瞅着你儒家膳食,早恨不改投儒门。今日可好,得掌门相邀,非去沾沾光不可。”
      一席话逗得众人皆笑了,白宗气笑道:“你少在此处丢人现眼了!”盗跖“嗳哟哟”地笑道:“怕只怕,你正看中个肉包子,还未伸手,已落入我盗王的嘴里了。”二玄宗笑道:“我就不信,你竟有从我口中夺食的本事!”端木蓉与雪女听了,只是掩口笑。伏念笑着道:“请便,请便。”便起了身,引众人随行。
      天明转头交代了墨家子弟几句,正要跟上,却见伏念擦他身而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并听那空中,飘来他内力相传的一句耳语——
      “——膳后请留步,有话单独相告。”
      天明听罢,愣了愣,看向其他人,但看他们喧喧嚷嚷,有说有笑,对此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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