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前夜》李阿吾

28、悬崖之下

　　沿着密道走回来的时候已然半夜，靳斯言斜倚在门口，黑暗中的双眼发着渗人的光，吓得慕端端呼吸一滞。
　　“大半夜的在这干嘛呢，吓死人不偿命啊。”

　　哪知靳斯言毫不买账，站直身子，眼神越来越凌厉，步步逼近。慕端端觉得他今日很不正常，忍不住向后退着。
　　接过对方却突然没了脾气，将腰间的剑握在手中，清冷地说，“原来你谁都不信。”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慕端端觉得莫名，心里却难受起来，伸手想要把他留住，却张不开嘴。
　　她不是不信，她只是……

　　或许他说的对。

　　无眠至凌晨，两位师叔和万裘准备好前来找她。慕端端顶着眼眶下的两团乌青，站在靳斯言门口扭扭捏捏。
　　屋门却从里面人拉开，冷冰冰一如初见的脸，连声招呼都没打，径直掠过站在门口的少女，冲众人敷衍的点了个头，眼神示意可以出发了。
　　慕端端的手举在半空中，继而软绵绵的落下来。
　　低头不语。

　　唐门的禁地位于南面最后方，慕端端随着两位师叔走着，余光却不断瞄着靳斯言那张阴云密布的冷脸，动作之明显人人都看得出来，偏偏当事者自动忽略，令人沮丧。
　　早些年唐门几位长老都在世，威慑力极强，有寻衅闹事者皆都被轻巧的打发了，后来这辈人中唯独还剩了老太太活着，见她是个女子又上了年纪，便见缝插针的使坏，令她焦头烂额。

　　偷跑进药园玩耍的弟子中毒身亡，被发现时尸体都开始腐烂了，山下的家属听说了便来讨个公道，带着铺盖卷睡在大殿上，休息够了便放声大哭，边哭边喊我的儿啊，老太太为弟子的死也是愧疚，命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到十日，老太太不言语不赶人，那家人却沉不住气了，主动找来提条件，三千两纹银。

　　要说这小门小户的人，怎能开出这样的天价，老太太心知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最终也没能拧过他们，命账房拿了三千两出来，从那之后，唐门元气大伤，老太太为此卧床五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封了这药园，立碑——唐门禁地。

　　打第一眼看见药园的围墙，慕端端就感慨不已，心想当初赔了这老些钱，居然还能砌出这般做工精细选料考究的墙，老太太这个败家的名声可不是白来。
　　“端端，师叔就把你们送到这了，唐门不可一日无主，掌门如今不省人事，我和你小师叔总要压阵的，”大师叔将手中记载着禁地毒药的书籍交到她的手上，郑重地说，“孩子啊，进去之后务必小心行事，总之，总之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这话虽不怎么中听，却也是带着关怀的，慕端端想到唐门是自己重活一世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却零落至此，不免鼻头酸了，低声回道，“师叔您放心吧，我定当把药带回来给掌门。”
　　后来大师叔已经垂垂老矣，唐门重归繁荣，他坐在老藤椅上跟徒孙们说，“若不是你们的师姐当年愿意冒死前往，又哪来我们的好日子啊。”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此时的慕端端只知道，面对迷宫般的禁地十分头疼。
　　偏旁边还有个不发一言的榆木疙瘩，半点儿意见也提不出来。

　　直到两人站在伸手不见五底的坑洞之中，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一脚踹在靳斯言腿上，“小气鬼，不就是去密道没叫你吗，摆张晚.娘脸给谁看，你就是天下第一小心眼，看见天坑了不会支会一声啊！”
　　“没看见。”

　　冷冰冰的语调透着无辜，摆明了说你拿我撒什么气，我真的没看见这有个坑。

　　这天坑极深，否则两人也不会老老实实的摔下来，只是摸了摸旁边的壁面，土质松软难以落脚，就连慕端端这等轻功都只能作罢。
　　总不会饿死的，明天师叔发现她们还没回去，肯定会派人来寻的，只是不知夜晚降温，这天坑会不会像个冰窖。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觉得身上一暖。
　　平时装成二五八万的拽样子，实际是个热心大妈，她心里得意地想着，连却不知知不觉的轰热似火烧。
　　做的久了总觉得无聊，同行的人不善言语只能自己找乐子，想这天坑还算宽敞，慕端端站起来松松筋骨，漫步目的转着圈的时候却不知被何物绊住了脚，来不及喊一声就摔倒在地，额头正撞壁面。

　　只是这一撞不要紧，却给她带来些异样的触感。
　　靳斯言闻声问道，“摔到了？”
　　“你快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蹲在土坑里，认真的用手拍按着坑壁，虽说这里面的土质非常松软，但此处却与别处有些不同，想也没想，她从靳斯言腰间背上抽出阴龙剑，拼尽全力刺了过去。
　　竟是毫无阻力的透了过去。

　　难道这天坑之后，竟还别有洞天，秉着此生不奇枉为人的精神，这次两人经毫无争议的同时开始挖洞。
　　原来这是个洞口，表面被细土掩埋，里面是些枝桠树叶，三下五除二倒是很好挖通，露出宽敞的地道，两个人相视一眼，慕端端心想自己身上有毒.药，又有靳斯言这个贴身护卫，倒不担心什么。

　　她们沿着地道一路向前，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身上被黄土蹭的很是狼狈，才终于得见日光。
　　这是……靳斯言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笃定地说，“这是悬崖之下。”

　　诚然，两人掉落天坑，连滚带爬的阻力，加上软糯的黄土因此不至于受伤，也因此模糊了他们对于天坑深度的认识，当今走出地道，仰望悬崖峭壁，才能推测出深有多百米。
　　再回头看身处之地，地势平坦，气候湿润，山下的水雾太盛，她这般好的眼神，也只能望见不远处房屋的隐约身影。

　　走了没一会儿，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气息之强，断然不是个练武之人了。只是不知他独居在此是为何？”

　　靳斯言不离她周身，听后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崖下的土地很是宽广，我们不知尽头在哪，又怎知只有这一人？若那人内力深不可测，你自然也就当他不存在了。”
　　他这一提醒，慕端端休息了半天的警惕心终于苏醒过来，立刻耗子般躲在靳斯言身后，想想不妥，万一对方从身后偷袭，自己不就成了人肉垫子，便又躲在前面，后又觉得不妥。

　　这路也行不下去了，靳斯言干脆站定，等她想好自己的万全之策。

　　“来者何人呐？”
　　嘹亮中带着些气弱，像是个老太太，慕端端试探地冲声音飘来的方向，也就是木屋所在之处会喊道，“我们从山上来，在这迷了路，不知老人家可否收留啊。”

　　等了很久了没等到有人回复，慕端端心里惊疑不定，却也知道此处是人家的地盘，想跑也跑不了，干脆就硬着头皮往前走，走没几步，却被人忽的圈近了怀里。
　　“这样不就好了，前有剑我替你应着，后又刀我替你受着。”

　　她听闻“刷”的就红了脸，心中似乎有沸腾的水般，一个个的冒着泡泡，表面却又故作镇定着，清着嗓子低头往前走。
　　刚至这木屋之外，还未来得及敲门，慕端端和靳斯言便同作反应，躲开了那劈空而来的一木板。

　　靳斯言二话不说拔剑便迎了上去，慕端端见此处避无可避也便不避，紧紧盯着那白发老者的出剑。

　　身后们“吱呀”开了，慕端端猝不及防，刚想回头。

　　“老头子呀，人家俩孩子好好的，你怎么又动起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