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前夜》李阿吾

27、唐门内奸

　　师母忙上前安抚，从桌旁拿过一瓷瓶来，拔开塞子倒出几粒药丸塞进老太太的嘴里。

　　慕端端此时也不再拘泥于长幼之序，站至床边，用帕子轻轻抹了她嘴边的血渍，仔细端详起来。
　　血的颜色呈黑紫，放到鼻端还有剧烈的腥臭。再看老太太的面目，眼窝深陷下去，鼻尖有星星点点的黑斑，见此慕端端心底就有了些想法，遂又拿起老太太的手，指甲开裂，呈青紫色。

　　当初唐星岚给她的毒谱，里面详细记载了东边博索族的一种药物。
　　博索族乃本朝与东方雾莱国之间的一个小种族，身处高山洼地之中，深入简出极为神秘。因为长期与世隔绝，反而将祖宗的东西传承的更加彻底，上古的巫术至今可以替代医术。并且为了保证族群的血源纯净，他们是禁止族人与外通婚的，如有违背，将会被逼着喝下博索最厉害的毒'药——千腥草。
　　服了这种毒'药的人，异常痛苦，五脏六腑都会有种被挤压的感觉，继而吐血不止而死，最大的特点是中毒三日之后，毒性无法更快的挥发，指甲会断裂，鼻尖会出现黑斑。

　　天地两字房的师父们居然不知？慕端端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对于唐星岚留给自己的毒谱更为上心。
　　“在我下山前，师父曾专门授业几日，其中提到过这种毒。此毒毒性虽大，却有样天敌，便是红白果，只是听说这门药材珍贵的紧，我们这的气候又并不适宜生长，或许不太好找。”

　　天字房的师父始终眉头紧锁，在慕端端下山之前，满门满派甚至不知有此人的存在。唐星岚生来性子凉薄，不好专心授业，若是万裘这般受宠的徒弟都不曾听闻，那慕端端又是如何下的了决定呢？
　　只是……
　　他与地字房的师弟互看了一眼，最终无力的叹了口气。

　　唐门以毒闻名天下，可是后来绝缘江湖，加上太平盛世，众派喜闻安乐不求上进。唐门更是如此，如今拿手的也只是祖辈留下来的学问，面对此种不曾见不曾听的毒更是束手无策。
　　如今唐门以遭重创，又怎能为了偏见而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溘然长逝呢。

　　“端端啊，如果这法子者能救活咱们老太太，你可就是唐门百年的恩人了。”大师父走过来，白发毕露，“你说的红白果，我们唐门的禁地里倒真种了两棵，可我们从未去过，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唐门的禁地。
　　慕端端默然，传说那是上上代掌门力排众议所建，里面的土壤都是被精心处理过的，因此种植五湖四海的毒物。后因太过危险，死了几名贪玩的弟子，便被封为了禁地，除了掌门按时前去照料，再无人前往了。

　　她担忧的看了看等在门外靳斯言。
　　对方深如幽潭的眼睛回望过来，明明白白的威胁道——不让老子去，老子就弄死你。

　　唉。
　　她没有骨气的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试一试的。”

　　因天色过晚，众人决议明天白天再行前往以防万一。慕端端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靳斯言往人字房走，偌大的唐门竟没几人可遇，再也不像口口相传的大派。
　　人字房的弟子本来就不比其他的多，如今更是空荡。
　　她忽然就想起一个人。

　　正恰逢万裘抱着被子布置客房，慕端端便问道，“师兄，齐梅花管事去哪了？”
　　她这么泼辣，此时若能来吼上一吼，也能给这空院平添上些色彩。

　　哪知万裘正忙着的手忽的一顿，半晌才暗哑的开口，“听说当晚袭击唐门的，除了会使毒的，还有武艺高超的，凡是没来得及逃的都被灭了口。我赶回来的时候，齐管事的尸体已经在后厨了。”
　　这倒真把慕端端说愣了。

　　她与唐门众人不相熟，倒是齐梅花这个老女人，两人关系虽不好，但也是朝夕的斗嘴打发日子。死亡这种事情，发生在路人身上是为惋惜，发生在故人身上是为心痛。
　　“她的家人呢？”

　　“听闻齐管事十几岁的时候，被嗜赌成性的父亲卖给人做小，她不甘心就逃了出来正碰上下山办事的老太太。看她性子泼辣不服输的脾气觉得投缘，当即带回了唐门做个打杂的管事，这一做就是半辈子，”万裘自小生长在唐门，对这位如姐的长辈很是尊敬,“她在后厨，紧靠后山，又怎么没机会逃跑呢？我去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齐管事最终，也是战死的。”
　　“是呀，她不是会逃跑的人。”

　　慕端端觉得眼眶有些热，忍住情绪眨了几下眼睛逼回了眼泪。她再也不是那个躺在树上睡觉的小弟子了，也再也不会有人会在树下大喊着，黄艳花你再不去劈柴我就要禀告你的师父了。
　　这唐门，再也不是以前的唐门了。

　　“师兄，她的墓在哪？我想去祭拜一下。”

　　这般情况下，也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祭品，慕端端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几块没舍得吃的点心，找了个还完好的盘子垒好，端在了齐梅花那矮矮的土坟之上。
　　“以后没人惹你生气啦。”
　　“你在那边温柔点，来生投个好人家。”

　　祭拜完故人，月上柳梢头，慕端端脚步沉重的准备回屋，却正好路过了唐星岚的住处。
　　之前与师兄和师叔的谈话疑点太多，如今又涌上心头，慕端端贼兮兮的瞟了瞟四周，咬了咬牙打开屋门进去了。

　　屋内的摆设完好。
　　甚至……她看着桌上的整套落山窑的茶壶，竟无一个杯子是受损过的。
　　“我去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

　　就连齐梅花都能让凶手失手砸几个碗碟，唐星岚竟然没有半点反抗吗？
　　想起白天几位师叔对于千腥草一无所知的样子，慕端端敢肯定他们从未见过自己手中的那本毒谱。如此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唐星岚的私藏，他又为何交到自己这个办事不牢的小弟子手上？还敢让她带下山？

　　虽然是自己的师父，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不仅仅是唐门的受害者这么简单。

　　她在屋里慢慢的踱步，手不老实的东翻西翻，台面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基本毒理，算不得线索。就这么脑子里想着事，手上无意识的摸索着，忽然就听见清脆的“咯啦”一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试图将书柜推了一下，竟然就这样平移开来了。

　　黑黢黢的暗道入口摆在眼前，是回去喊上靳斯言呢，回去喊上靳斯言呢，还是回去喊上靳斯言呢？
　　最后她是自己进去的。
　　这如野兽的嘴巴的入口，仿佛有种未知的魔力，撩动着她的好奇心，半点都不想耽误。

　　她习惯随身带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跳跃在这条狭窄只余一人通过的密道里，可以见到很多蛛网都被人撞破，显然在此之前不久有人来过这里。慕端端密切注视密道里的每一寸每一厘，生怕不小心死在暗器乱箭之下。
　　提心吊胆的走到出口，她才发现这条暗道并不长，但坡度很陡，台阶磨合的很细致，显然是多年的功夫才能够打造而成。

　　直到看见出口处茂盛的草丛中，那条显眼被人踩出路在月光和火光中无所遁形时。
　　慕端端才觉得，唐星岚此时已经不是神秘，而是危险了。

　　唐门，一定有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