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森林之灵语师》梦呓麒麟几时回

40、心意已决

　　“到底怎么了？”璞胤焦急的问。
　　陶季眼神空洞，喘了口气，定定的望着璞胤，说不出话来。
　　璞胤皱眉，想起身去给陶季倒杯水喝，却被陶季一把拉住。
　　“别走，璞胤。”
　　陶季的眼里悲伤而恐惧，海东青心里一痛，坐在了床边，揽住陶季的肩膀。
　　陶季垂下眼睛，似是在考虑怎么说出口，良久道：“璞胤，你知道昆仑镜么？”
　　“自然知道的，西王母的东西么，怎么了？”
　　陶季问：“昆仑镜具体有怎样的法力，璞胤知道么？”
　　璞胤略一沉吟，道：“昆仑镜能够投射出死物最巅峰时期的影子，不过要用法力调整其时间线……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陶季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即使那影子再真，也只是幻境，对么。”
　　“自然，毕竟是一面镜子……”璞胤有些意外的道：“怎么，你想看看？我带你去昆仑山见西王母，或许能借来玩玩……”
　　“不，璞胤，”陶季悲伤地道：“昆仑镜曾经在青森。”
　　“什么意思？”璞胤微微一愣。
　　“一切都是假的，璞胤，”陶季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的道：“青森已经死了，神木也死了，我曾经所看到的……绿色，生机勃勃的样子……全都是假的……”
　　璞胤惊愕，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眉头渐渐锁紧，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木灵没有生命迹象的几百年后，青森还能够如此灵气馥郁的存在那么久，他也明白了青森之王为何不让他接触神木中心……句芒湖底的神秘之物，就是昆仑镜？！
　　“我……我刚才做了个梦，两个神仙……其中一个是师父，把昆仑镜拿走了，”陶季语无伦次的道：“九色带走了，整个青森都死了，大家也都走了，神木也不理我，这是梦吧，璞胤？”
　　璞胤将陶季抱着，低声道：“莫怕，说不定只是个梦而已，我在呢，莫怕……”
　　*
　　薛溟带着墨玄来到醉仙楼，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哎哟，薛公子，又来了啊，真是好胃口啊。”
　　“……”薛溟道：“带着……朋友来品尝一番，他刚来到登州府，自然是应该款待一番……咦？”
　　墨玄拉着薛溟的袖子，有些仇恨和畏惧的盯着店小二，直向玄关处退。薛溟一脸茫然的被他拉着走，顺着其目光看向店小二，后者也是一头雾水。
　　“怎的了？阿玄？”薛溟轻轻挣脱出来，皱眉问。
　　“我……我吃饱了，我们回去吧。”墨玄道。
　　薛溟：“……”
　　店小二：“……”
　　二人走到长街上，薛溟才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吃了？”
　　墨玄脸色有些难看，紧闭着嘴不说话，待薛溟再三发问，才慢吞吞的开口道：“方才那个人，上次你带我来的时候，把我丢了出去。”
　　薛溟一愣，苦思冥想了一番，茫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墨玄道：“你喝醉了，我想爬到窗框上去透口气，被那个坏人一把拿住，还骂了我一句。”
　　薛溟哭笑不得的道：“骂了你什么？”
　　墨玄想了半天，恨恨的道：“他说，‘哪里来的王八，让厨子杀了了做个乌鸡炖鳖卖出去……’”
　　薛溟笑的打跌：“真是……然后呢？”
　　墨玄道：“我便咬了他一口，那个坏人又骂了我一句臭王八，便将我从窗外丢出去了。”
　　“我也不敢进去，只得在门口等你，等到晚上，你才醉醺醺的出来，还不知道我丢了……”墨玄有些委屈的道：“你说了在外面不准用灵力的，不然哪里会被人这么丢来丢去的。”
　　薛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的道：“有……有这等事？是我……是我疏忽大意了……”
　　墨玄道：“你莫笑，有何好笑的。”
　　“好好好，我不笑……”薛溟好容易忍住，道：“那我们便不去那醉仙楼了，你想吃什么？”
　　墨玄想也不想便道：“湟水河渡口的鲫鱼……”
　　薛溟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连忙道：“好好好，我们走。”
　　*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墨玄一脸满足的与薛溟走出渡口，身旁尽是渔民唉声叹气的声音，今天的渔网不晓得怎么回事，一整天都没有任何动静，到了该收网的时候，还是只有一两条小的可怜的小虾。
　　薛溟却浑然不觉，有些好笑的看向身旁的大个子，问道：“吃饱了么？”
　　墨玄点了点头，憨厚的笑了笑。
　　此时雨早已经停了，阴云也已经散去，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射下来，弄的人有些犯懒。薛溟懒洋洋的带着墨玄顺着原路回去，墨玄在他身后半步走着，突然道：“应哥方才是出去做什么了？”
　　薛溟翻了个白眼，道：“是你化形了之后连走路也不会走的，怕我笑话你，赶我出来的么。”
　　墨玄尴尬，薛溟回头看了看他，慵懒的笑了笑，道：“看来适应的挺快么。”
　　墨玄呆呆的盯着他的侧脸，片刻后道：“我想知道……呃，应哥出去是不是见了什么人了……身上有生人的味道。”
　　薛溟有些意外的挑眉，道：“一个老友，还有一个小家伙，你应当不认识，毕竟待在沧海里那么久……”
　　墨玄点了点头。
　　薛溟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他们好像还有些事情要去沧海，我们刚好与他们一起回去。”
　　墨玄点了点头。
　　薛溟有些不满的道：“你怎么不说话？”
　　墨玄一脸茫然：“说……说什么？”
　　薛溟：“……”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高空中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皱眉向上看去，眼前一花，便站着两个人。
　　正是璞胤与陶季。
　　原是陶季始终放心不下，执意要回青森，璞胤无奈只好照办，临别前来与薛溟打个招呼。
　　薛溟笑道：“来的正好，我方才还念叨你们怎么……”
　　璞胤道：“出了些急事，我们马上便回去了。”
　　薛溟一愣，看到陶季的眼睛有些红，意识到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道：“是青森的事情？”
　　璞胤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薛溟道：“那……天香珠果呢？”
　　陶季哑着嗓子道：“谢谢薛溟前辈的好意，我们下次再来取。”
　　薛溟身后的墨玄突然道：“天香珠果？”
　　在场的三人都看他，墨玄道：“应哥的戒子里应当还有。”
　　薛溟一脸茫然，催动灵力，手上的戒指微微一亮，手上出现了一枚红红圆圆的果子。
　　“怎会在我戒指里？我记得我并未放进去过……”薛溟一头雾水的道。
　　墨玄小声道：“那次被丢出去过以后，我放进去的。”
　　“这个能解酒……”
　　薛溟尴尬的道：“当真是太巧了，那便给你了，也省的再跑一趟。”
　　璞胤伸手欲接，薛溟倏然将果子收了回来，白了他一眼道：“又不是给你的，挺自觉的么，拿着，陶季。”
　　陶季感激的伸手接了，谢过薛溟二人，道：“璞胤，你先帮我收着吧。”
　　璞胤一挑眉，接过果子放入须弥戒，挑衅的瞥了一眼薛溟。
　　薛溟：“……”
　　四人互相告别，薛溟目送着海东青拍打着巨翼，渐渐消失在天边，有些担忧的道：“怕是要打仗了。”
　　“打仗是什么？”墨玄问。
　　“没趣的事，”薛溟道：“我去哪里，你跟到哪里便好。”
　　“嗯。”
　　*
　　海东青带着背上的少年飞到了云层之上，一路沉默，无暇调笑，陶季安静的看着东方的南天门，在余晖里发着金光，莫名的有些惶恐。
　　若那个梦，一切都是真的，那九色被带到天庭，会遭受怎样的惩罚？
　　“璞胤，”陶季开口道：“若是神仙犯下了罪过，会怎么样？”
　　璞胤想了想，低沉的道：“要看罪过是大还是小，玉帝自会公正决断。”
　　“哦。”陶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多时，璞胤俯冲下云层，边说：“到了。”
　　白色如棉絮一般的云在陶季耳边飞速飘过，身下便是九州大地，陶季深吸了口气，向下看去。
　　璞胤锐利的鹰眼向下瞟了一眼，蓦的翅膀抖了一下，宛如受到了莫大的震惊，陶季抓稳璞胤的羽毛，绝望的将头埋在了璞胤的颈间。
　　原本占地万亩、生机勃勃的青木之森，在高空中看去竟然变成了一片黑灰，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暗沉。
　　海东青降落在山坡之上，陶季下了鹰背，看着稀疏而荒芜的一片死林，脚步一软，跪了下来。
　　“陶季！”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一个棕褐色短衣的少年从山坡另一头跑过来，是祁木。
　　陶季抬头看向他，和山坡那边的一棵孤零零的小树，惊愕道：“祁木？你没走？”
　　“我当然不会走！这是我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祁木的小脸脏脏的，还有泪痕，焦急的摇着陶季的肩膀：“救救青森吧，听说陛下被带走了，青森也不知道怎么成为了这个样子，若淮说只有你有办法！”
　　“若淮？”陶季一愣：“他也没有走么？”
　　祁木摇了摇头，道：“青森半数以上的灵植都还在，走了的都是些灵兽，不然他们没有了食物，会死的。”
　　“然而青森所有未开灵智的树木也都死去了，若是青森不再活过来，那些以树汁精华为生的前辈们也都活不下去的，”祁木哭了起来，跪下来道：“陶季，季天师，救救青森吧！”
　　陶季的眼泪流了下来，将祁木扶了起来，道：“我一定会的。”
　　天边的斜阳中，一颗流星坠落了下来，白毓驾云缓缓来到他们面前，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荒林，道：“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你怎么来了？”璞胤问道。
　　白毓皱眉，随手帮陶季擦了擦眼泪，道：“九色被带到天界了，你们还不晓得这事情？”
　　陶季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白毓道：“若不是王母拦着，怕是早就挨诛仙台的闸刀，灰飞烟灭了。”
　　陶季心头一紧：“现在呢？”
　　“此次事态严重，他就算是得以免去死罪，怕是也得被碎了仙格，打下黄泉去。” 白毓叹了口气，道：“然而此时正是大战伊始之际，因此玉帝决定，暂时先将他关押在司元殿，等这些事情解决了，再做决断。”
　　陶季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我们还有时间。”
　　“什么时间？”璞胤问道。
　　陶季抬起头，看着璞胤：“我要与灵珠融合。”
　　璞胤一怔，微怒道：“为何？你前几日还不肯的……你可知道后果？”
　　“我知道的，”陶季眼中泛着泪花，笑道：“但是没了我，换来青森的万千生命，不也是很值得的么？反正陶季的命该如此……”
　　“去他的命格！”璞胤怒道：“你是在执意寻死！”
　　“抱歉，璞胤，我也想活着，”陶季向前慢慢的走着，绝望的道：“但若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便让青森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做不到。”
　　“可这不是你的过错，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璞胤少有的有些语无伦次，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和眼前的荒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传来。
　　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与命抗衡？
　　“总之，先进去吧。”白毓道。
　　陶季顺着小径走进去，若淮坐在树枝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眸中却隐隐的有些绝望和怜悯。
　　道路两旁的萤草皆已枯黄，陶季低着头默默地走着，不断地用手擦去眼泪，也不敢抬头去看四周，身后的璞胤却是惊愕而心情沉重的打量着四周。
　　这条道路似乎比往日要长，煎熬的时间也更长，陶季站在小路的尽头，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枯黄的湖心岛上，神木萎缩成了狰狞的模样，张牙舞爪的黑色枝桠伸向残阳似血的天空，无比的荒凉可怖。
　　幸好，夕照桥依旧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璞胤和清羽并肩站在夕照桥上，看向陶季的神情，竟然有一丝恳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