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森林之灵语师》梦呓麒麟几时回

41、陶季的抉择

　　陶季满眼泪痕，一步一步的向夕照桥上走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召唤着他。
　　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云舒紧皱着眉头，揽着一直在说着什么的清羽，璞胤伸手要拦住陶季，却迟疑的停在了半空。
　　陶季呆滞的看着眼前焦黑的神树，缓缓地跪了下来。
　　往事如烟，从他脑海中飞速飘过，宛如一场梦境，而此刻要做出的抉择却无比沉重而真实。
　　“……陶季，若有来世，木灵必将涌泉相报。”
　　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季面无表情的听着。
　　不知是谁会有来世呢。
　　青绿色的光球从树干中飞出，在陶季的头顶上悬浮着，陶季抬头，看着蕴含着极强生命之力的青木灵珠。
　　如此活泼的闪耀着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怎么会死？
　　清羽和云舒远远地看着，也陷入了疑惑。
　　陶季痴迷的看着，无意识的伸出手，缓缓地向上伸，却在指间触碰到灵珠的那一刻，蓦然被一股大力向后拉去。陶季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恢复清醒，青木灵珠之中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自半空中划过，又没入树干中消失不见。
　　陶季如脱水的鱼一般大口的喘着气，璞胤方才用力过猛，抓的他的肩膀有些疼，陶季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璞胤。
　　“真的要这么做么？”璞胤表情复杂而痛苦。陶季不忍再看他，别开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璞胤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就这么让我看着你死，未免太残忍。”
　　陶季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片刻后闷闷的道：“那么，璞胤便走吧。”
　　“就当陶季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璞胤心如刀绞，双眼通红又说不出话来，云舒和清羽发现不对，连忙走了过来。
　　“璞胤，有些事情，陛下或许还没有告诉你。”云舒道。
　　“何事？”
　　“事情恐怕有变动，”云舒斟酌了一番后，道：“经过千年的有亏无补，灵珠内的残魂已经支撑不住，木灵……可能已经死了。”
　　清羽轻声道：“陶季应当不会……灰飞烟灭的。”
　　坐在枯草上的陶季一怔，抬起了头。
　　璞胤也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后问道：“我不在青森的这几百年，木灵同样没有任何回音么？”
　　云舒摇了摇头，道：“我在神木周围的时间最长，没有任何迹象。”
　　璞胤一瞬间有些茫然，低头思索了一番，皱眉道：“方才灵珠飘出，那生命力你们也都感知到了，像是死的么？”
　　云舒和清羽一下子沉默了，就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些不确定。
　　“若是你们的判断有误，木灵只是……赌气才不回应你们的话……”璞胤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的说，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事情岂不是更糟？”
　　“因此，可能性是一半咯。”白毓突然道。
　　在场的人皆看他，璞胤眉头紧锁，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白毓认真的道：“且将这事当做一场赌博吧。”
　　璞胤咬牙，他玩了千年的博戏，第一次让人感觉到如此痛心。
　　“这可是他的性命，怎可当做儿戏？”璞胤怒道。
　　白毓看着海东青通红的双眼，沉声道：“然而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这个可能性是命格的一个变数，若是成功了，便能改命。”白毓道，遂有些狡诈的低声道：“况且，即使木灵活着，为何一定就是他将陶季融合掉呢？经过几百年的损耗，那片残魂已经成什么样子了呢？”
　　在场的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气，璞胤的心狂跳了起来，瞟了眼一旁的陶季，陶季却是并没有听清楚这句话，有些疑惑的望过来。
　　“可若是如此，木灵他……”清羽有些担心的道。
　　白毓遂道：“那陶季呢，陶季的命就不算命了么？”
　　清羽一下子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云舒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这是陶季他们之间的事情，莫管了。”清羽点了点头。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青森的夜比以往更黑，陶季有些冷的抱了抱胳膊，璞胤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先睡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陶季愣愣的看了眼神树，点了点头，被璞胤牵着手走到木屋，脱了外套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今日之事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璞胤坐在床边，摸了摸陶季的头发。
　　陶季均匀的呼吸着，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俨然是个清秀的凡人少年，却比璞胤记忆中的神兽灵物都要脆弱的太多太多。
　　即使陶季的魂魄比木灵要强大，以他的性子，怎会忍心将木灵的魂魄吞噬？何况木灵还是如此狡猾的一个树精。
　　陶季睡得并不好，眉毛微微皱着，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璞胤轻轻地将他的眉头揉开，没过多久却又皱在了一起。
　　璞胤叹了口气，向窗外看去，月亮在偏东的夜空中洒下清辉，已经过了子夜了。
　　璞胤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想出去湖边坐坐，睡梦中的陶季突然翻了个身，轻声道：
　　“好，我答应你。”
　　璞胤一怔，连忙转过身去看，陶季侧卧在床上，眉头舒展开，睡得很安稳。
　　怕是又做梦说了什么梦话了。
　　璞胤想到陶季那天的梦，知道肯定不只是梦境这么简单，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好去叫醒陶季，只得心事重重的走出木屋，轻轻关上了门。
　　白毓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璞胤顺着湖边慢慢的走了几步，停住。
　　月光下的神树张牙舞爪的，狰狞可怖，璞胤静静地注视着那诡异的树影，轻声道：“但愿你不会如此自私，木灵。”
　　树枝轻轻晃了晃，一只老鸦落在其上，及其难听的叫了几声。
　　璞胤“啧”了一声，道：“闭嘴，过来说话。”
　　老鸦转了转头，拍打着翅膀朝璞胤飞过来。
　　黑色的大鸟在璞胤头上打了个旋，下去站在肩膀上，却被璞胤一挥手赶了下来。
　　“滚下去，反了你。”璞胤冷冷的道。海东青发出的威压让老鸦浑身的羽毛都抖了抖。
　　老鸦稳住身形卧在草地上，变成了一个伛偻着的黑衣老头子，嘶哑的道：“还以为您和那老鹿一样，也地位全无了。”
　　璞胤挑眉，冷冷的盯着老头子，道：“除了你子崖，还有谁这么想？”
　　子崖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掰了掰着枯瘦的手指头，道：“多了，这青森发生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都说若是您也和那白鹿一样的下场，连昆仑山的信差都想分一杯羹呢。”
　　“送信的青鸟？”璞胤冷哼了一声，道：“想得倒美，谁能动的了我海东青？”
　　“是啊是啊，谁能和您一样，在苍穹之上翱翔了几千年，却没有停歇的地方呢，”老鸦酸溜溜的道：“那白鹿就不一样了。”
　　璞胤莫名觉得有些刺耳，勉强岔开话题道：“不管那头老鹿做了什么，也是位阶在你之上的存在，给我拿出点礼数。”
　　老鸦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道：“白天来的那个人类是谁，老朽有一阵子没有回来看看了。”
　　璞胤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那是灵语师，陶季。”
　　“只是灵语师？那今日神木中飘出来的那珠子是什么？老朽可从未听说过历代灵语师有这样的能力。”老鸦意味深长的道：“当初……陛下拜访西王母一事，老朽也略有耳闻……”
　　璞胤神色阴沉，道：“听到一点便算了，莫要出去乱说话，事情有变，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老鸦好似来了兴致，好奇的道：“璞胤大人若是清楚的话，可否详细说与老朽听听？绝不会出去乱说。”子崖有模有样的竖起两根干枯的手指头，俨然是起誓的手势。
　　璞胤瞥了它一眼，冷哼一声，没说话。
　　子崖不满道：“夜长难寐，说来听听又如何，凡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璞胤冷嘲道：“活了一把年纪，不怎么讨人喜欢，凡人酸溜溜的本事学的倒不少。”
　　“讨人喜欢能当饭吃么？”子崖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嘿嘿笑道：“大人不告诉我也无妨，那个凡人睡得应当挺熟，我去唤他说几句梦话来听听……”
　　说着便要起身，下一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脖子，璞胤的手缓缓收紧，一字一顿的道：“若是敢惊扰他，你的性命便到此为止。”
　　老头双眼暴凸，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断断续续的直道饶命，璞胤看他实在叫的难听，便放了手，老头扭了扭脖颈，怨恨而恐惧的回头看了一眼，倏的变回原形，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日来临，晨辉照耀着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一只白鹤拍打着翅膀从青森外飞了过来，落在枯草上，有些意外的看到璞胤正在湖边站着看着他。
　　璞胤冲清羽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清羽变成人形，朝木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璞胤道：“他还未醒。”
　　清羽点点头，道：“我昨晚去了京城。”
　　璞胤耸肩，并不关心这个。
　　清羽紧接着道：“陆霄云的党羽已经都折损的七七八八，帝星准备在明日发兵夺位。”
　　“哦？这么快？”璞胤有些意外，算了算日子，发现离与陶季同去寻护脉龙神的那日已经过去不短时间了。
　　清羽道：“东斗星君阁下叫我给陶季带个话，让他别忘了那日答应星君的事情。”
　　“何事？”璞胤怔愣，又问道：“白毓莫不是已经回去了？”
　　“嗯，昨晚星君被玉旨紧急召回，言日期将近，情况紧急，要早日回天庭备战。”清羽道：“至于星君与陶季到底约定了何事，我也不甚清楚。”
　　“日期……什么日期？”璞胤不明白。
　　“璞胤不知道么？”清羽解释道：“陛下前阵子已从巫教口中打听到消息，下月初三，阴界之门便会打开，封印彻底碎裂。”
　　璞胤怔了一下，道：“今日已经是八月二十七……没有时间了。”
　　清羽苦笑了一下，道：“的确时间不多，因此陶季更要……”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陶季打开门走了出来。
　　陶季看起来精神不错，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礼貌的叫人，突然问道：“白毓大哥呢？昨晚好像就没有看到他。”
　　“星君昨晚与我一道在京城逛了逛，便回天界去了，”清羽道：“明日帝星便会发兵夺权，星君让我给你带个话，莫忘了那次答应他的事情。”
　　“明日，这么快？”陶季又惊又喜，他还是挺信任黎锦遥的，若是他成功即位，那绝对会是个好皇帝。
　　“好，我记得了，清羽。”陶季笑了笑，在朝阳中显得无比灿烂。
　　陶季遥遥看了看神木，又看了眼璞胤，有些为难的道：“璞胤……你……要留在这里么？”
　　璞胤抿了抿唇，上前用力握了握陶季的手，低沉道：“你放手去做就好，不用顾及我。”
　　陶季心中一酸，将手挣脱出来，低声道：“这事情过了以后，璞胤还是忘了我的好。”
　　“即使……陶季侥幸活下来了，与璞胤也是不可能的，”陶季认真的道：“璞胤不管是寿命还是力量都比我强的太多太多，陶季受不起。”
　　璞胤一皱眉，正想发作，陶季又接着道：“璞胤对我这么好，陶季已经满足了，真的。”
　　“若是我死了，会让璞胤很难过的话，陶季也会不好受的。”陶季道：“但我还是想告诉璞胤，陶季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陶季脸颊微红，抬头看着璞胤英俊刚毅的脸庞，咬了咬下唇，伸出双臂试探性的轻轻抱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刚想抽身离开，却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更紧的禁锢住。
　　璞胤双臂紧抱着少年，下巴摩挲着陶季柔软的发顶，沉声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海东青赌了千年，还从未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