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Chapter 34 ...
-
莎士比亚说:“女人,你的名字叫做脆弱。”
这话是不对的,
周远把布团塞在林渺的嘴巴里,提前终止了这个女人咬舌的行为。
被绑在石柱上的女人,眼睛里带着火一样的不甘,濡湿的头发贴在额角,被风吹起,又落下。
裙子飞舞出扇面一样的形状,裙脚随风飞往人身后。
怎么会这样呢?
林渺懊悔地跺脚。
再快一点就好了,这样,周远就无法威胁你了。再快一点,我就可以弥补当时的软弱,不会让他有威胁你生命的机会了。
江水往复拍击涯底,风卷着潮气,石子滚动,云层翻涌。水是暗黄的,天是湛白的。
周远使劲在林渺背后的仪器上按了一下,红色光线折射进浓浓江烟里。林渺循声把头转向周远的方向,看见周远的背影,也看见白茫茫一片里,慢慢清晰的黑色虚影。
林渺恍觉天塌。
他来了!
周远站在大石块边,林渺紧盯着陆彦沉方向,她的眼睛因为泪水而视物不清。她多么希望陆彦沉转身离开这里,
看着他,
在云层挟裹间,步步走来,满面风尘像是远道而来的旅客。她就难过紧张得心都揪紧了。
她想喊他停,无奈嘴巴却被塞住。而他仍旧是一步步往前走,目光没有分毫转移,仍旧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忍了很久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决堤,她一下子要把头昂起来。
就在这一瞬,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看见。
看见他冲着她微微一笑。
像是告诉她。
“别怕,渺渺,我接你来了。”
…
林渺疯了一样地摇头。
恐惧、担忧使得眼睛瞪大。
干涸的嘴唇,颤抖得纹路清晰。
别过来呀。
周远把最后一根点燃的香烟丢到地上,暗红的烟火细细往外冒,烟卷变黑,倏忽,熄灭了。
周远盯着钱箱子,表情满足而病态,“站住,先别过来。”
好。
我不过去。
陆彦沉下颌绷紧,脸上的线条比以往更加硬朗清晰。连呼吸,他都谨慎无比。
“把箱子打开。”
陆彦沉照做,现金、借款支票、公司相关凭证,把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不够!远远不够!
这些东西非但没有让周远平息,反而勾起了他的回忆。
咚!
忽然有什么重物坠下崖底。
周远下意识回头。
豆大的汗珠从林渺额头流下。
借助悬崖参差不齐的地面,她刚刚用尽全力把鞋子蹭落山崖,引起与周远全力周旋的陆彦沉的再次注意。
蹭破的皮带着红。
她湿润的眼睛,眼角上挑。
隐隐带着努力之后的得意。
真好,
我做到了。
陆彦沉闭上眼睛,心里在滴血,指尖在颤抖,却努力假装置若罔闻。
他查过周远了。
这是一个依靠着林渺之前给的治病款项度日,一个在妻子重病之际还自视清高,不肯降低工作要求格调,不去工作在家里怨天尤人的男人。他也许是恨他陆彦沉,也许也曾心疼妻子所遭受的痛苦。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他把过错全部放在别人身上。他也许最想要的是要折磨曾经折磨的人,在玉石俱焚里报复让他万劫不复的陆彦沉,报复这个因为陆彦沉的一句话就不容纳他的不公平社会。他内心扭曲!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报复行为了,如今的周远,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他能干出怎么样疯狂的事情。
陆彦沉深吸一口气,他不再看林渺。
我爱的人。
我懂得你所有的意思,也知道你想让我走开。
可正如你所坚持的那样。
我也有我的坚持。
我想从这个疯子的手里把你救下来。
…
没办法直接交流,可就是看陆彦沉的表情。
林渺懂得了他所有的心思。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热落下。
陆彦沉,
你真是笨到家了,上大学的时候你跟我说——要是以后老了,后走的那个不要傻傻的跟着去,要努力活着,替走的那个看世间风景。我没拥有的,你得感受。
你就这么笃定么?认定了救活我,我就会好好活着么!
好想不管不顾地哭,
却不想让坏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不想让陆彦沉更担心,所以再难受林渺都在泪水流下的时候,努力把脸昂起来。
“周远。”陆彦沉喉头滚动,目光沉沉,从容淡定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你要的,不是钱。”陆彦沉把箱子丢在地上。
碰得一声,银色箱子落在黑黢黢的地面上。
“或者说,你要的不止是钱。放了林渺,我当你的人质。你跟我的恩怨,我们俩解决。所有的事情都冲着我来。”
嘿嘿。
周远阴测一笑。
陆彦沉果然能抓住利害关键。
“好,你过来。”
陆彦沉往周远身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着生命的量尺。每走一点,就是在林渺的心上捅一刀。
求你了。
别再往前了。
再强大的意志力,都支撑不住内心的不舍得。泪如雨下,她头顶的天也似乎像拼图一样,坠落。
她努力尖叫、她跺地面、她歇斯底里、她脸上所有的表情、身上所有的毛孔全部全部都在喊叫。
即便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即便那些音节毫无意义。但那些声音,天都听不懂的声音。
陆彦沉全部知道!
无声的呐喊,于他耳中是最感人的梵音。
有那么一刻,陆彦沉多想冲上去,想抱住她,告诉他心头的爱人。
你说的,我都懂得。你不要再喊,不要再叫,你那么累,你该在我的肩头,休憩浅眠。
但情况不允许。
…
陆彦沉站在周远的前面,不卑不亢,脊背挺直。
周远以为自己得逞。
万万没想到,只是在一瞬间,陆彦沉挟制住他。
但周远不是傻子。
滴
刺耳的机器声音,从绑住林渺的绳子后方响起。
“那是什么?”陆彦沉勒住周远的脖子。
“炸.弹。我以为你会早一点来,或者晚一点来。不过这个时间点真是正好。”周远狂妄得不得了,一下子获得了先机。
他以为陆彦沉一定会松手,却没成想。
大批的警.察从山崖附近的石块后面出来,他们训练有素,动作麻利。
“你找警.察,陆彦沉,他们拆不了炸.弹的!我让你来,让林渺来,我根本没想让你们活着,当然我也没有想过让自己活着。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啊,你为什么可以拥有一切,她为什么能够成为著名画家,我呢?我为什么就注定平庸,被你们踩地死死的。”
“当心!”林渺嘴里的布条被拿掉。周远和陆彦沉站在悬崖的边缘,悬悬欲坠。
拆.弹的专员正努力尝试。
林渺却好像根本不关心成败。
周远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在自己的世界观里沉溺的无法自拔。
一声枪响。
子弹正中周远的肩膀。
外冲力让他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往后一晃。
啊!
林渺瞳孔放大,周远伸手一扯,陆彦沉跟着往后一倒。山风烈烈,方才的人,一下子全部都不见了。
警.察猝不及防。仍旧绑着炸.弹的林渺,在那一瞬间,感到无边的寒冷。
陆彦沉……她的双眼没有了焦距,只望着山崖的方向。
忽然。
世界一下子被点亮。
陆彦沉的一只手死死地按在涯面上。
不行,一定不能死。
她还在等我。
风刮得烈,警.察冲上去帮忙。
救我!
这一声求救竟然是来自于周远的。
这一声求救,源自于他最原始的求生反应。
陆彦沉低头一看。
陡峭山崖,九十度垂直,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轮船舟渡络绎嘈杂。
周远,
被挂在一棵即将断裂的涯树上。
“他怎么了?”
陆彦沉被拉上来,喘气,“他被挂在树上。”
“陆彦沉!”林渺大喊,“你拉他一把。”
陆彦沉迟疑。
“不是救他!”
陆彦沉心灵一荡。
是,
他想让周远死,现在距离他获救不过十秒不到的时间,那棵树离他又远,他就算施救,周远也不一定活。
但,一瞬间,陆彦沉脑子似乎被某种热量包裹。
风那么烈,他猛地弯腰。
向着涯底伸手。
周远仰头,带着万分的震惊。
——乔约,通知临川市各大中小型地产公司,请他们永不录用周远。
——乔约,把小周的犯事记录全部留在他的职业测评里。
——乔约……乔约……乔约……
“你错了,我也错了。”陆彦沉这么说。
是啊。
这六年,他忘记了手下留情。他把所有事情做到最绝情,他关闭了世界上所有的窗口,心里只有回忆和努力。
他忘了,犯错的人最根本也是个人,要给他机会去改正。
陆彦沉拉住周远的手。用力把他往上拽。好像就在这一拉一使劲中间,陆彦沉觉得自己轻了很多。冷酷的冰心,渐趋融化。
周远被拉上来,被戴上手铐。他仍旧不驯,仍然偏执,他没有感恩戴德,也不说出解开炸弹的方法。
但可惜的是,
在林渺和陆彦沉的脸上,周远没有看见颓丧和绝望。
为什么呢?
周远被带走,炸.弹倒计时。
5
4
3
2
滴——
…
周远心里一撼,警.察用力拉住他。
他自有法律收拾。
林渺被解开束缚。
裙子漂亮得像最美的扶桑花,她满面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汗水和高兴,一下子扑到陆彦沉的怀抱里。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暗黄的江水,入暮橘霞的天空,滚滚石块,鼻尖暖汗。
“谢谢你们。”陆彦沉对警察们说。
然后,他牵着林渺的手往山下走。林渺也在此刻知道知道了周远妻子死去的真相。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公平!”周远要疯了。
“喂。”林渺挽着陆彦沉回头,她的脸上红红的,眼神带着笃定与柔和。“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么?”
“我想!我要知道。”
“因为你不曾像我们一样努力,就算明知道前面也许是条死路也要鼓足勇气的努力。周远……你能进景夏,就说明你拥有很好的头脑,很好的学历,这世上似乎有很多人无法和你匹敌,除了地产高层工作,你完全可以尝试其他的职业。甚至在陆彦沉离职后,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你妻子都要死了。”
“你为什么?”
周远愣住,只听:“为什么不降低自己,找一个低一点的工作,起码供应她的简单三餐呢?也许,她要的不是治好病,你想过么?她要的,是一份希望。”
周远被林渺的话给震住,但他不能够完全明白这番话的含义。警.察把周远带上警.车,周远还在胡喊乱叫。
林渺和陆彦沉彼此沉默,此刻,他们的内心都是不平静的。所有感觉——庆幸、激动、感激、温暖……,言语已经不能表达,所以他们不再说话,只是牵着手,十指紧扣,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还好她/他没有放弃。这是他们心里的小确幸。
走了几步路,陆彦沉皱眉,忽而弯腰把林渺抱了起来。
林渺老不好意思了,眼眉低垂,“我能自己走的。”
陆彦沉猴精一样地抻手捶了一下她的脚踝,“那你的脚一直在抖?”
所有的话,又从这里开端了。
林渺龇牙咧嘴,被看穿了,心里既不服气又很甜。她仰头,挑衅一样地看着陆彦沉,“陆彦沉,你是在嘲笑我反射弧长么?”
“不是,我是在庆幸又能把你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