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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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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丝丝寒气的刀锋将将停在她额前一寸处。
白芷在体内运足了沁盈诀护命,而该来的疼痛却没有来。
双眸用力闭得太紧,此时正有些抽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哆嗦着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来,打量着此刻的情形。
只见眼前的男子将薄唇紧抿,一双幽碧的丹凤眼深冷如潭,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越发寒气逼人。八尺来长大刀正稳稳地横在身后,玄金的刀柄处雕着群狼逐月纹,在夜色中泛着森然阴气。
此人戾气甚重。
白芷不过将他拦上一拦,想问个路。
此事若放在寻常人身上,眼见月色朦胧下,有个女子不胜柔弱地将其一拦,凄凄楚楚地问了个路,不肖说正气凛然鼎力相助,再不济也得动一动玉手,指个方向。
纵然她方才雄臂一展,拦路拦得略生猛了些,实在担不上“不胜柔弱”四个字。可此人,二话不说便要削她,可见不是个讲理的。
眼见那人收了刀却不走,白芷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的原则,瞪着眼崩着脸与其对视,勉强在气势上打个平手。
原本,一青一黑两个人影默然悬在一轮弯月之下,衣袂翻飞,空气凝滞,颇有些山雨欲来之势。
结果时间一久,白芷便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喉头翻滚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尤为明显。
气氛陡然一变,她甚至清晰地听见对方颇为嘲讽的一声冷哼。
她白芷一世英名,被一口唾沫毁得渣渣都不剩。
二人之间不再如方才般剑拔弩张,那男子双手松松怀抱在胸前,一张脸虽依旧冷峻,眼神中却带着些许戏谑,显然想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此刻,白芷在心中早已泪流满面,强打的气势自方才就一溃千里。她一边控制着自己越发疲软的双腿,嘱咐自己千万别一不留神给对方跪了,一边在心中感慨自己同他什么仇什么怨,不过是问个路,怎的就差点被他砍了呢,怎的他此时还好像和自己杠上了呢。
此等性命攸关的情形下,白芷也顾不得其他,屏气凝神了半响,才不动声色地开了天眼。
开天眼这门法术,原是不难,只是寻常情况下极少用到。
且不论开天眼对修为要求极高,只因这门法术……不太道德。
于妖魔仙神而言,窥其原身如同扒其衣裳,还是扒到一.丝.不.挂的那种。是以,除非是爱他爱得深沉,想同他做一些褪了衣裳才能做的事,亦或是恨他恨至骨髓,想寻其命门挫骨扬灰,否则,轻易不启此术。
曾有一回玉邵下山,倾城之姿引起一道士注目。那小道士显然嫩得很,不懂他们这行的规矩,当即开了天眼去瞥那玉邵的真身。结果被她一顿铁拳,揍得爹妈都不认识。
眼下,白芷为了保命,不得不将那“道德”二字挖个坑,埋进去,填上土,拍严实。
只是她此刻颇有些心虚,不知以她那微末的修为,究竟能瞅出些啥来。
她深吸一口气,蹙眉凝神,使出吃奶的劲来,定睛一瞧。
果不其然!
什么都看不见……
白芷几欲泪奔,那厢的男子却将狭长的凤眸一促:“你方才,在窥本座真身。”此等语气,端的是肯定而非质疑。
方才开天眼时,连其真身的影子都未瞧见,可见此男子的修为远远甩了白芷几重天。
她一边急得直啃手指,一边脑袋破天荒地利索了一回。她思忖,这男子敢自称本座,若非妄自尊大,便是很有来历。再加之那周身气息及妖异的瞳色,面前这只,十有八九是个魔啊。
魔是什么?自然是仙的死对头。
这一种族,有着“仙界安好,那还得了”的族训,奉行着“只要同仙界对着干准没错”的准则,满脑子全是“自古仙人皆不要脸”的观念。
曾有传闻,自魔族上一任魔君夜祁,死于仙界的天之锁下,仙魔两界的矛盾日益激化。听闻仙界已有两滴仙神之血现世,而魔界万年来寻求魔神精血无果,当即恨得牙痒痒。
自新一任魔君登基,更将矛头直指仙界,虎视眈眈盯着玉莲子不说,还三番五次派细作去三清天打探。
此刻,白芷眼前极可能是个魔,还是个大有来头的魔,而她,却好巧不巧是个仙,是魔族恨之杀之的仙。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男子虽面如寒霜,眼神却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芷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自惊到悲,自悲到哀,自哀到呆,最后似是完全放弃了挣扎,一轮表情变换下来,不可谓不丰富,不可谓不精彩。
待他欣赏够了,才一步逼近,只手越到她身后锁住她的后颈,声音喜怒难辨:“窥我真身,呵,你是恨我?”
囚着她后颈的手臂渐渐收紧,纵然白芷绷紧了身子,却还是缓缓向他贴近。
眼见着他的脸在眼前渐渐放大,白芷不得已,伸手抵着他胸口不知是兽毛还是胸毛的物什,一脸的窘迫不已。
她确信,若自己此刻点头,下一刻脑袋便不会安稳地搁在脖子上。
她咬牙切齿道:“不,一点都不。”
“哦。”那男子平淡地应了一声,似是信了,白芷心头一松,却又听他开了口:“那你对本座,是一见倾心?”
白芷涉世未深,尚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由得愣了。
搭在她后颈的手蓦地一松,那男子凉凉一瞥:“你半夜候在此处,是为了同本座……”
听到这里,白芷终于忍不住打断,以防他接下来说出“一度春宵”“一诉衷肠”之类的话来。
“问路。”白芷一脸真诚地望着他:“我只想问问去仆勾山的路。”
那男子闻言,面无表情的脸上越发高深莫测,默然盯着她瞧了半响。
直到白芷被看得浑身发毛,才见他缓缓抬手,往东南方向一指,声音轻得近乎与夜风相合:“在天上待久了,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白芷眼见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当即脚底抹油,足下生风,头也不回得往前奔。
当真是腿到用时方恨短。
她此刻巴不得一个腾挪十万八千里,离这尊神越远越好。
是以,他最后那句话中的深意,白芷也未来得及细想。
因中间耽搁了许久功夫,她一路不做停顿地往仆勾山赶,待到了夷山以东五百里处,已是气喘吁吁。
她浮在半空之中,眼见仆勾山原本青翠秀丽的山头,如今隐在一片厚重雾霭之下。
纵然她见识不多,也能看出那雾极不寻常。相邻的山头处月色清朗,那雾却只单单徘徊于仆勾山头,如烟如雨,显然是有人做法而成。
她绕着那山头飞了一圈,期间还曾一头扎进那雾里。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五指近在眼前却不可察,更遑论看清山间情形。
在雾里漫无目的兜了半响,又不知不觉被送出了山头。
三番五次下来皆是如此,设下雾界之人似乎并无伤人之意,只是令他人看不清山间情形,不知究竟是何意图。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却见不远处浮着个人影。
那女子一袭绛红华袍,其上是罕见的金丝芍药纹,外披软烟霞纱,明眸皓齿,仙姿玉貌,端的是风华绝代,芳泽无加。
三界之内,若论姿色,玉邵称第二,无人可称第一。
只见她双手结枷,念念有词,指尖星月之光凝聚,待溢满之时,如一把利刃,直直捅进山云雾霭之间。
天地俱寂,白芷在不远处屏气望着,直到屏得快背过气去,也未曾见到雾界被破的迹象。
玉邵素来性子急躁,当下忍无可忍,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被白芷一声唤住。
她一脸疑惑地将白芷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蓦地惊呼:“呀!这可是我家的白芷草!”
白芷颇为感动,眼中泪花晶莹:“我已然化了人身,不想你还认得出我。”说罢几步上前,便要同她执手相看泪眼。
玉邵纤手一伸,同对方紧紧握住,一双美目中秋波流转:“你的真身丑得出奇,我怎会认错。”
白芷闻言就要同她打起来,被她一把拦住:“且不忙着切磋,先想想这结界如何能破。再者……”她双瞳剪水,脉脉含情:“你打不过我。”
白芷略一思索,觉得她说得有理,二人就此往山脚下一坐,商讨着破解雾界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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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无间地狱十八层,末层为烊铜地狱,其下是为魔界。
魔将奎腾立于三千炼阶下,一脸肃穆:“殿下身系魔界大业,此行极为不妥,还望三思。”
王座之上,男子清冷地望着四周熯天炽地的红莲业火,碧色的瞳孔中映着赤红的焰光:“奎腾,本座见到她了。”
闻言,奎腾的身形一僵,却不应也不问,只将身子伏得更低。
“那丫头,曾要我为她看家护院,如今却很是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