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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自是人间悲情客 ...

  •   莫湘篱从紫苏那里得知,近日来燕归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头疼发热,食欲也跟着差了很多……
      因为担心燕归的身体,今个一早莫湘篱就跑去了厨房,想来亲自煮些清热的米粥小菜,也好让她去去热气。
      正在热火朝天的张罗着,突然有人推门走进,带进一阵药香……回头看去,果真是秦袥。
      “秦先生早……”湘篱起身,浅浅一笑温柔地行礼。
      眼前的女子笑得分外单纯,脸颊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因为忙碌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抬袖擦汗间不慌不忙、举止婉约温顺……
      和燕归的性子倒是截然不同……秦袥在心中对莫湘篱迅速下了定义。
      能查到的只是真相的一部分,那么剩下来的呢?
      剩下的,便是她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部分了。
      既然选择遮掩,那势必不会像看着般单纯了……秦袥眼中划过复杂,不过一瞬间,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动声色说了声“嗯”,算是对湘篱的回答。
      秦袥随手从袖中翻出一堆药材分门别类置放于灶台边,又拿起个药罐子开始生火煎药,待火生着,依次将药材放入,整个过程显得有条不紊。
      湘篱见他白衣飘飘仙气十足,本以为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做起这类粗活儿也是顺手的很,不见狼狈只有飘逸,不禁赞叹的不行,连带着他疏离的眉眼在眼下看来都俊美了许多。靠近观察道:“秦先生这是在给燕儿煎药么?”
      一眼扫过,灶台上搁置的是黄岑、麦冬、决明子之类,都是些清热解毒的药材。
      她从袖子中摸出一把薄荷叶,放入其中:“加点薄荷叶进去,汤药的味道会比较不那么苦涩,燕儿她嘴刁的很,最怕苦了……”
      薄荷叶的清香加上女子淡淡的脂粉味,意外的好闻。总算是让他抬起头来。
      “你懂药理?”诧异地开口,没有多少情绪的眼里加了点疑问的味道。银白色的眼眸透着亮光,灼灼的看着她。
      被这一双眼睛盯着,湘篱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好像什么秘密都瞒不住这眼睛的主人。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一直盯着她。
      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怎会懂这些?不过是从故人那里学了点皮毛罢了……”
      “故人?就是给你莲雪丸的那个?”
      “嗯……”脸上闪过不自然,不明白他会何会好奇这些,她也没有贸然多说。
      “你这位故人倒是挺厉害的……”意有所指,说完又低下头,只关注于炉火上煮着的药罐子。身上又透着惯有的疏离感。
      觉得他好似话中有话,湘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着他的后脑勺有点苦恼。她并不习惯和这类冷清之人打交道,可是就这么等着一句话不说,好像也不太好……
      湘篱顿时陷入犹豫中,说话还是不说话?这粥怎么还没好?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主动开口:“神医的名号在南越流传已久,想不到秦先生你竟然这样年轻……”踌躇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原谅她就是好奇而已。
      “神医秦袥只不过是一个称号,是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做不得数……”本来懒得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看她好奇的紧,想想还是决定开口。虽然大部分的问题于他来说,都是莫名其妙的蠢问题……
      “那你原来不叫秦袥么?”
      “也可以这么说吧。总之云渺宫的每一任主人都是叫这个名字……”
      “都说‘神医手中无死人’是不是真的?”继续好奇八卦。
      “当然是假的!对神医的谣传不过是世人夸大了……”语气开始无奈。
      “哦……那又为何不允许轻易出山呢?”
      这回他皱了皱眉,不再开口。
      碰了个钉子,想了或许这是人家特殊的门规秘密,不能随意告知外人。湘篱意识到是自己多嘴了,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过了好一会,药终于煎好。揭开盖子,厨房里顿时充满着药香味……秦袥将药蛊盛好后递给湘篱,让湘篱一并带去晴月阁,自己却接着低下头,不知道又在弄些什么。
      湘篱不敢多问,关上门便离开。
      出来后,外面是一如既往的艳阳天。
      莫湘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被这闷热的天气弄得有些烦躁,连着有丝隐隐的不安。
      不出几步就来到晴月阁,湘篱推开门,走至燕归的床边坐下。屋内的凉氲总算是让她舒了口气。
      拍了拍燕归的脑袋,递过药蛊笑道:“这可是秦先生刚刚煎好的药,赶紧的趁热喝了……”
      燕归原本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发什么愣,都没有注意到湘篱的靠近。待听到声音后才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扯动了下嘴角。或许是光线昏暗,这笑容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看。
      空气里充斥着药味和令人心悸的感觉。
      “湘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疑问的句式却透着肯定的语气,莫湘篱瞬间变了脸色。她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伸手去接药蛊,一勺一勺地翻动着药汁,却并没有急着去喝。
      屋内除了勺子撞击着瓷碗的声音,安静的出奇。
      湘篱的思绪停住了,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之前那股闷热、烦躁的心情又翻涌上来。白皙的手指压了压胸口,心脏依然跳的很平稳,也没有被对方揭穿后的尴尬,也许她早就知道瞒不了多久。
      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莫湘篱很佩服自己在现在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平静,甚至还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燕归的情景——漫天的大雨、绯红的衣裙、空洞的眼神……
      她连每一个小细节都能回想起来。当初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一切终于要因为眼前这个特殊的女子而改变了。
      湘篱试着张了张嘴,思绪依旧混乱,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眼见湘篱一直沉默不语,燕归叹了口气:“从我第一次进入锦绣坊时就夺去了你‘第一美人’的称号;后来我留在齐王府,你也主动开口留下;现在我受伤,你亦跟随褚王赶来……依照你的性子本不会参与这些,为何我在的场合你就一定会出现……你究竟是嫉妒我,还是……另有目的呢?”
      “燕儿,我没有……”湘篱急着反驳,却被打断。
      “就算这些都是巧合,那齐王呢?齐王怎么会知道紫苏的事情,而且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难道这一切不是你告知的么?”总算是将疑惑的事情一股脑的说出来,燕归心里也松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湘篱,既然摊牌了,就一定要问出些什么她才会罢休。
      这次她一点也没着急,安静的等着莫湘篱开口。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再隐瞒的了……”思考了很久,湘篱终于下定决心,抬眼认真看向眼前的女子。她因着生病脸色很不好,病容却没有破坏原本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分柔弱,更让人怜惜。她的眼神中不再冰冷甚至有些温柔。
      这样的安静温柔的燕归是莫湘篱从未见到过的。
      鼻头有些发酸,莫湘篱吸吸鼻子重新开口:“就像你不是月燕归,我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莫湘篱。”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燕归却是瞬间明白过来,对方会这样说必然也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她“嗯”了一身,坐直身子,并没有被识破的惊讶,还顺手碾压了下翘起的被角,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她问的是灵川曦月的身份,湘篱答道:“其实很早就怀疑了……”回想起这一系列的事情,总觉得她从来没有想要过隐瞒,从最开始一摸一样的九月舞霓裳;到后来不经意透露出的种种细节……虽然具体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她像是刻意在引起别人发现她的身份一样。
      “只不过是最近才证实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看样子,你是都知道了。”燕归歪着脑袋,半个身子靠在软枕上,双眼微眯,神情莞尔。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也不全是……”湘篱摇摇头,“你太神秘了,我怎会都知道呢?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一二,加上自己猜测得出个七八分,剩下的两分我在等着你亲自告诉我……”
      如此坦诚的莫湘篱,倒是换成燕归惊讶了
      “你现在知道的也基本上就是事情的全部了……”没有半分的犹豫,燕归很快继续开口,“只是唯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我与褚云天的联姻,从来都不是你情我愿的……”
      ——
      作为灵川一族的人、更是族长滴女,灵川曦月从出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千娇万宠却身不由己的人生。
      因着她从小就展露出来的非凡才能,被族中寄予厚望,破例直接订为下一任族长来培养。小小年纪肩负着灵川一族甚至整个南越的兴衰……稚嫩的肩膀扛上了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所承担的责任……
      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即便在外人眼中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失去的是普通人最为寻常的自由。
      小丫头的一言一行,甚至衣食住行都得遵行族中规矩,除了从小就得练习咒焰术,琴棋书画无不要求严苛。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恐怕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让人煎熬的事情了。
      在这般单调又严苛的教导下,她一直都是任性和叛逆的,更是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偶尔的跑出家消失几天、没事整整夫子闹闹别扭……
      这些让族人头疼不已的事,也无非是任性的姑娘想要体会一些不同的生活罢了……
      在别人的眼中灵川曦月是娇滴滴的、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身负重任的未来族长,就算是夫子或是族中长辈,看到她也无一例外都是敬重和畏惧的,更别说是同龄的伙伴了。事实上,除了贴身丫鬟紫苏和秦袥,她甚至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所以当她第一次来到锦绣坊,怀揣着陌生的恐惧和担忧以及对于前面的路一无所知时,是莫湘篱主动对她开口、对她微笑,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都是欣喜的,是真心将她当成朋友的。
      人与人的缘分本来就是件奇妙的事情。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后来她知道湘篱有事情瞒着她,她也不愿意去往坏处想,她在等她的解释。身边仅剩下来的那几个人,都是可以放心托付的了,若还是怀疑隐瞒,那她就真的是孤单一人了……
      在灵川曦月百岁成年之际,遵循族中的要求,在谪露圆台上对织云石进行预言,预言很成功,意料之中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还没等她得意够就招来了一场她完全不想要的联姻……
      于是任性的小姑娘再一次逃离家族,她决定这一次绝对不会向家族妥协。她也第一次拥有了自由的、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也正是这一段时光支撑起她后来无尽的黑暗岁月。成为她一次次熬过痛苦的蜜糖。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后来我接到消息,说是南越王以灵川一族涉嫌叛国的名义,将我的家人关进了地牢受审……当时南越王越明毅刚刚继位,为了得到灵川一族的支持来巩固统治,势必要我下嫁于褚云天。他用我灵川一族满门的性命为要挟,我又岂能不从?
      “却不曾想到,当我出嫁那一天,迎接我的不是未来的夫君,不是至亲的祝福,而是一场突如其来大火……”
      灵川曦月后来在想,她大概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天吧。所有沉重的打击都在一天之内袭来,亲情、爱情全都在瞬间破碎,她曾经最信任的人给了她最深的背叛。
      只是啊,忘不掉又能怎样呢?
      她原本都已经死心了,想着嫁了也就嫁了吧……最后也逃不过家族的束缚……
      可是后来花轿终于抬进了褚王府,她却始终没有看到褚云天。等着她的是妆容精致的洛子衿,彼时她高昂着下巴,神情得意,眼神中讥诮还带着点怜悯。
      府中并未有半点喜气的氛围,反而安静的很。洛子衿看出她眼中的不解,笑得越发神气:“灵川大小姐莫非是不知道,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地牢失火了,族长他们都未能幸免,真是可惜的很……”
      像是没听明白洛子衿的话,此时的她只有茫然:“你什么意思?褚云天呢?还有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子衿扶了下额头,鲜艳的指甲停在眉间,像是一点朱砂,看得她怔了怔:“云天是不会来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娶你!我与云天相识再前,本就两情相悦,若不是陛下赐婚,你以为他会答应么?”
      她此时才发现,今日洛子衿也是一袭红衣,长发盘起,珠翠满头,美的毫不输她。
      既然他们有情,那褚云天为何要答应娶她?也是为了得到灵川一族的势力么?权利就可以买来婚姻?她想不明白……
      于是她向前迈了一步想问个清楚,哪知腿一软,摔在地上,凤冠滚落一旁,柔顺的长发瞬间散落肩头……
      眼前有些模糊,耳边是洛子衿放肆的笑声。
      “你……你刚才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终于开始害怕了。
      洛子衿上前,尖细的长指甲挑起她的下巴,疼痛让她眯住眼,这样的反应让洛子衿越发的开心:“我说,你现在赶去地牢也许还能见到族长他们的遗体……”说完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到在地,转身要走,冷不丁被她抱住裙摆:“子衿,我求你让我见到褚云天,你也是灵川家的人啊,你救救他们啊……”止不住,有泪顺着脸颊滑落。
      “灵川家的人?笑话!我这种分家的庶女,根本就不被灵川一族所承认,我为何要救他们?”扯开裙摆,长袖善舞,言语如刀,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灵川曦月,我终于赢过你了……”
      洛子衿离开了好久,她还愣愣地跪在地上。很快想起什么,顾不得酸痛的膝盖,便冲出王府,头发散落也顾不得,只想着赶紧去地牢,心里还盼望着洛子衿是骗她的。
      待她匆匆赶到,没有见到一个亲人,眼前只有未散去的浓烟,一片残骸和提着弓箭的禁卫队……
      当侍卫们对着灵川曦月拉开弓箭时,她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连她也不愿意放过了。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逃到悬崖边,已经被团团围住再也跑不掉了。她低头看了看,锦绣嫁衣上已全是血迹,额头好像也在滴血,狼狈的不行。
      身上连中了好几剑,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站立不稳……
      周围都是人影,吵闹的很,让她很是头疼。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单薄的身躯看着摇摇欲坠。
      远处,南越王也来了,透过层层人群里看向她。她眉眼间浮现困惑,她没有怪越明毅逼她出嫁,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一定要治她、治灵川家于死地。
      他是想要她死么?
      她很想问问越明毅,当年他为何要回宫,如今又是为何要这般对她,可惜她没有力气了……眼前升起雾气迷住了她的视线……
      隐约中似乎听见褚云天在说些什么,很急切的样子。不是不愿意娶她的么?那又为什么要来?她头晕晕的已经无法思考,不记得最后自己说了什么,就转身跳下悬崖,下坠的时候,她在想她是不是就这么死了?
      若是死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不对,就算没死,也见不到他了……
      那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闭上了眼睛,一直下坠……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死成,秦袥还是救活了她。
      “神医手下无死人,当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啊。”她醒来的一瞬间,脑子里却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快身体的疼痛就提醒她之前经历过什么……
      她又是一阵晕眩……原来什么都没有了啊……
      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一滴泪都没有,茫然的看看镜中的人,她突然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
      还是秦袥将她从虚无的黑暗中救了出来,他看着她毫无生气日渐消瘦,他心疼不已,摇着她吼道:“灵川曦月,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报仇么?”
      是啊!她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她还得报仇!
      她在身体还没有好的情况下,以透支精血为代价,强行对毕卯镜进行探知,终于得知这一切都是越明毅和褚云天布下的局——越明毅借助灵川一族的威望登位,却又不能容忍灵川一族势力强大,将她骗回来后最终借以大火除去。并允诺事后会将洛子衿赐予褚云天……
      好狠的计划,好狠的心!
      她好恨!恨越明毅居然会这么狠心,同时也恨自己的软弱!
      秦袥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她躺在他的怀里只是重复着“报仇”两字。他隐隐开始后悔,不该对她提报仇的事。
      可是都晚了,也都完了。
      从此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仇恨”。她活着只为了报仇。唯有背叛不可原谅,她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于是她在秦袥的帮助下改头换面,甚至不惜灌下灼热的烈火汤,生生毁了一副好嗓音。至此她性格大变,一直隐忍了百年。
      当她归来的时候,世上再无灵川曦月,只有为了仇恨活着的月燕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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