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燕归来》公子拾柒

11、沉思往事如烟去

　　自受伤后燕归倒是安稳的过了一段日子，因着有神医的亲自照料，膝盖上的伤也好的很快，骨头部分已经愈合了大半，只是疤痕未消，看上去有点像蚯蚓，这让她很是苦恼。
　　褚云天命人制了张轮椅，好方便燕归行动。
　　方便是方便了，只是平时里总坐在轮椅上难免心思郁闷。每每见着褚云天都没个好脸色，不是冷哼、就是装作没看见。倒也不见他生气恼怒，依旧日日都来晴月阁。
　　不过通常是他来他的，燕归不是在发呆就是只顾与紫苏说话，两人相处很是怪异。
　　至于洛子衿，不知是不是褚云天下了命令，还是她自觉理亏，自那日之后燕归也不曾见过她，很是乐得清闲。
　　今日，闲来无事，天气不错，看着软绵绵的云朵飘来飘去像软糖一样，燕归心情很好。于是吩咐紫苏在园子里临时搭了个小桌，说是要亲自煮茶。
　　迅速准备妥当后，紫苏推着燕归来到园中。
　　这位置选的很是讲究，背靠着花冠树可以遮阳，正对着小池塘景色又不至于单一，四周还开着旺盛的蜀葵，团在一起毛茸茸的迎风而摆，四下观察了下，燕归表示很满意。
　　小桌上早已铺好绣花垫子，还燃着她最喜爱的熏香。茶具也一一备齐，放置的有条不紊。
　　白玉杯中放好茶叶，煮沸的水一浇进去，叶片翻卷，茶香四溢。
　　燕归托着茶杯，细细品味，从杯中升起的烟雾里看去，美人很是慵懒。
　　褚云天一走近，看到的就是这幅美人品茶图，嘴角含笑欣赏了一会，也没去打扰她，自顾自搬了张木凳子坐在一旁看起书。
　　紫苏很是习惯了，没作礼也没多说话，倒了杯茶递给褚云天便退至一旁。
　　茶喝完，还不见他有要离开的意思，燕归懒洋洋地开口：“褚王天天来我这晴月阁，也不怕夫人生气么？”
　　“我是担心你的伤势才会来看看，子衿她会理解的……”
　　“哼，看来褚王并不懂女人心啊！”
　　闻言，褚云天自书中抬起头：“子衿一贯温柔顺和，上次之事是她冲动了，我已经警告过她。若你还在生气，我替她向你道歉……”
　　听他这么说，她眼里是不可置否的嘲讽，也并未辩解，只专注于手中茶杯。
　　“你说如何就是如何吧……”都不再用尊称，似是懒得再敷衍。
　　见状，褚云天皱眉，刚想要开口解释，却有侍从来报——
　　原是宫中那边派人送了张帖子，说是北岐国来了使者觐见，特地送上几株碧玉珊瑚。南越王心情大好，在宫中设下家宴款待使者，也邀请褚王一同前去欣赏。
　　褚云天接过帖子，顺道打赏了来人。
　　因着行动不便在晴月阁里闷了好些时日，燕归当即表达也要随行同去。褚云天自然是一口答应，为了方便照顾她，还派丫鬟去请了莫湘篱，与紫苏一同陪伴她。
　　燕归回屋换了衣服，便随褚云天出门。只是不知为何莫湘篱看着有些紧张不安，从出府起就一直低着头绞着衣袖边。
　　不过好奇归好奇，此时她也没心思询问，却也一路无话。
　　算起来这是燕归第一次正式进宫，自然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很。
　　皇家别院果然是不同凡响，琉璃为瓦，碧玺为梁，围墙上还镶嵌着紫水晶。在侍从的带领下绕了好久的时间，才终于走进来。
　　院子里种着奇花异草，四周安置着众多桌椅，有宫婢在一旁添酒挥扇。桌子上头摆放着美酒佳肴等物。不论是精致的摆盘还是瓜果色泽都让人食指大动。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数那几株碧玉珊瑚。
　　珊瑚不过十寸高，通体成银白色，放着在碧绿色的底座上，晶莹剔透似是会发光。靠近珊瑚还能感到阵阵凉气袭来，连着空气里都凉快了许多。
　　南越王和齐王等人，都围着碧玉珊瑚啧啧称奇。
　　还有美貌的舞姬在一旁伴舞，热闹的很。
　　褚云天对着燕归等人嘱托了几句，很快上前向南越王行礼，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看着褚云天和南越王他们聊得很是畅快，燕归百般无聊地将桌上各色小点心都尝了个遍，顿觉着味道果然很好。又趁人不注意，抱了好大一叠，示意紫苏推着自己和湘篱一块儿四处逛逛。
　　三人走了不远，穿过个拱形桥，眼前是一大片荷花池，池中还有各色锦鲤游来游去。燕归见景色不错又很安静，很是高兴，索性停下来，吃着糕点逗着锦鲤。
　　不一会儿就吃的满脸屑子，拿衣袖随意拂去，刚转头想和湘篱说话，见她神情恹恹的，捧着个桃子却是一口未吃，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便滑着轮椅蹭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道：“昨天乱吃什么东西了么，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刚才看到碧玉珊瑚更是脸色惨白，难不成是对珊瑚过敏？应该没人有这种奇怪的毛病吧……
　　见她这样燕归终于忍不住询问。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我又不像你那么爱吃……”湘篱伸手在对方脸上捏了一把，看她脸嘟着都变了形很是好笑，顺手撕了桃子皮，塞进她刚要说话的嘴里。
　　打了个哈欠，有点心不在焉。自此得知紫苏还活着后就经常失眠，今个看到碧玉珊瑚更是心惊，只是这些都不能告诉她……想想又有些歉意……
　　燕归啃着桃子不能说话，只得点点头。待桃子吃完擦干净嘴，这才笑得狭促：“肯定是夜里踢被子凉了吧……”
　　“胡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湘篱脸色一红，瞪了对方一眼：“倒是你的腿伤还没完全好，别动来动去的。”
　　又在她头上敲了下，这次换来她不满的耸肩。
　　“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有些疼，要不是紫苏拦着，我都可以起来走了……”一边说还想要证明什么似得，扶着轮椅把手想要站起来。哪知一个没站稳摇摇晃晃快要摔倒。
　　她动作来的突然，湘篱和紫苏都未反应过来，眼看着她就要跌倒的时候，有人从旁边冲了过来。
　　时机把握地刚刚好，从背后扶住了重心不稳的燕归。
　　紫色的衣衫拂起一地落花，长发滑过她的脸颊与她的重叠在一起。
　　原是洛子歌。
　　“你没事吧？”温柔的嗓音让她愣了愣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慌忙挣脱环绕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道：“多谢。”见状紫苏立刻上前扶住她坐下。
　　手已离开，只是腰间还停留着温热的触感。
　　她刻意低下头回避视线很容易让旁人误会是脸红害羞，可是从莫湘篱的角度看过去，她脸上闪过的分明是惊慌。
　　牧子歌居然能让她感到慌乱？她在慌乱什么呢？湘篱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顿时感觉两人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紫苏，推我回去吧。”燕归很快镇定下来，对着他略微点头，便在紫苏的推扶下消失在花丛的尽头。
　　待燕归离开后，牧子歌也很快消失。

　　莫湘篱却是不急，停在原处看着花，似是在等人。果然，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越明齐挂着惯有的笑，从拱形桥上走下来。
　　“殿下。”湘篱福了福身，并无意外。
　　“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看着眼前人邪魅却偶尔露出霸气的眉眼，湘篱不禁想起上次离开齐王府时两人的对话——
　　“殿下为何要帮湘篱？”明明不是善心之人，却突伸援手才更让人怀疑。
　　“本王也是帮自己，你只管安心去就是……”
　　“殿下需要湘篱做什么？”
　　“你只需查清楚紫苏的身份，还有本王要知道月燕归和子歌之间的关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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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在越明齐的大力建议下，储云天才答应让莫湘篱一同回府照料燕归。湘篱自然是同意了这笔交易，这也是她在此处等候的原因。
　　湘篱先是摇头，后又严肃地开口道：“我只晓得紫苏没有死。”
　　越明齐“哦”了声，有些惊讶，皱着眉认真思考。
　　“既然紫苏没死，那燕归为何要骗牧大人？而且据我的观察牧大人跟紫苏根本就不认识的样子……”这也是困扰了她好几天的疑惑之处。
　　“或许这‘紫苏’根本就不是同一人。”眼中透过一丝精光，笑得越发笃定。
　　经着越明齐一提醒，湘篱立刻反应过来。
　　湘篱这种人本就足够敏感聪慧，只是顾虑太大，思前想后往往忽略事情本质，可只要有人在旁边稍微提点一二，就能抓住关键。
　　“或许是有人冒用了‘紫苏’的名字，而并非紫苏本人。所以还是得从紫苏身边的人找起……”这样看来，方向应该是没有错的。
　　“这个没死的‘紫苏’身份，你查到了么？”
　　像是想起什么，湘篱觉得真相应该离自己不远了。
　　笑得有些了然，见对方很是感兴趣，才开口道：“她今天也在，就是燕归身边的丫头。听说她以前是灵川曦月的贴身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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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归回到宴客处，见众人已经观赏完毕，此刻正在看着歌舞饮酒，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她状似不经意的四下看了眼，没发出一点动静轻声挪到自己的位置上。
　　见她不知哪跑去了，现在才回来，头上还黏着粉色的花瓣，一副以为别人都不知情的模样优哉游哉的。褚云天很是无奈，满脸疑问的看过来，见她先是呆愣下很快扭过头就当成没看见，专心尝起桌上的瓜果来，也只得随她去。
　　甜美的味道吃的她心花怒放，也就不计较褚云天一直盯着她了。
　　边吃边看，眼神儿四处晃溜却不经意对上南越王看好戏样的眸子，燕归心里咯噔了下，瓜子卡在嘴里磕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在面上挤出点微笑，对着南越王点点头作礼。
　　哪知南越王越明毅居然站起身径直走到燕归面前，面似可惜道：“本想着今日得以见到燕归姑娘的舞姿，却不想无缘了，真是遗憾……”越明毅今日穿的很是随意，只是帝王的面孔加上锋利的眼神，即便再普通的打扮也掩饰不住威严的气势。
　　见状，燕归赶紧在紫苏的搀扶下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越明毅伸手拦下，示意她安心坐好。燕归只得坐着答了声：“多谢陛下体谅。”
　　褚云天立马上前解围道：“这都怪臣的疏忽，才使得燕归姑娘受此重伤，请陛下责罚。”言之凿凿，维护之意昭然若揭。
　　“罢了，朕知晓你也是无心之失……”回答的宽宏大量，眼神中的探究可是一点未少，这猜疑之心到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免去。
　　又对着燕归和颜悦色道：“你且好生休息。”
　　燕归忙回道：“多谢陛下关心。有神医的照料燕归已经无大碍了，想来再修养几天就好。”
　　听到“神医”两字，越明毅果然很感兴趣，连神情都变了几分：“想不到燕归姑娘竟然能得南越神医的诊治……”
　　“这都多亏了褚王，民女才能有这福气。”燕归答得谦逊，还不忘恭敬地看向褚云天。
　　“看来褚王的本事的确不小。”南越王也转头看向他，语气不明。
　　褚云天只得点头称“是”，却不明白燕归为何会突然提起神医之事，待看向她时，她已经垂下眼睫，看不清所想。
　　南越王点点头随即爽朗大笑：“如此甚好，那朕过几日便能去褚王府欣赏燕归姑娘的咒焰术了，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燕归答了声“是”，得知南越王是决定让自己预言织云石了，想来得早做准备才好。
　　待众人离去后，越明毅还是一副沉思的模样，秦袥，已经有多少年没见了……

　　宴会结束后，褚云天等人告辞回府。马上车上虽说多了紫苏和莫湘篱，可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无人开口。
　　一路无话，回到褚王府，各自回屋。
　　燕归直接回到晴月阁，推开门，一道银白色迎面晃来，原是秦袥正靠在窗边，悠闲地喝着茶。偶然有柳絮飞进，白茫茫的更添几分仙气。
　　银色长发用发带束好，多了严谨肃穆的气质。
　　“什么时候来的？”燕归脱去披风，紫苏接过后立刻退下。她走到窗前，秦袥倒了杯茶水递过来，接过一饮而尽，觉得不够又接连喝了好几杯。
　　“来了好一会儿……”见她喝得很急，不赞成的皱起眉，果然接下来就不出所料的被水呛到。
　　眼看她都咳得都泛出泪光，任命上前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等她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秦袥才重新开口：“此番进宫可有发现？”
　　燕归长吐了口气，理顺头发才缓缓开口：“并无异常。那个人对我的态度也没有变化……”提起“那个人”她眼中划过明显的恨意。
　　秦袥自然是知晓那人便是如今南越权利的最高者，南越王越明毅。
　　只是在他的印象里，很多年以前那人也只是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对她尤其是包容和宠溺。可惜百年的时间太长，长到足以让率真的少年成了冷酷的帝王。
　　时间是最强大的武器，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人……
　　秦袥叹气道：“现在是关键时期，不可以掉以轻心。”
　　燕归“嗯”了声，抬手抓住一片飞进来的柳絮，洁白的柳絮躺在白嫩的手心，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到处漂泊没有个归处，一时间有些惶然。
　　过了半响才道：“我已告知那个人你在褚王府，或许会召唤你也不一定……”眼底有着歉意，到底还是把他也牵扯进来。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摸了摸她的长发，似是安抚，“曦月，你不用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眼里有些酸涩，不知为何，每次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就格外安心。
　　或许在世人眼中，他是不理人间事高高在上甚至有些冷血的神医，可也就是这个人，在自己面对无穷无尽的黑暗时将自己拉了出来，成为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
　　透过雾气看向他，依旧丰神俊朗，却已不再是当初哭泣的少年，现在的他成长到足够给人以安全感。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记不清认识了多少年，从很小的时候就追逐在他身后，后来慢慢换成了他追逐她……他以前说爱她，现在是否还是爱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她只是庆幸生命里有个他……
　　仰头眨了眨眼睛，燕归面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道：“你帮我查一下莫湘篱吧。”
　　秦袥先是一惊，很快道：“怎么，你怀疑她？”
　　“不是怀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具体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有什么在瞒着我……”眉心处有些纠结。
　　回想起湘篱最近的种种异样，特别是之前在皇宫的心不在焉，现在想来自己对于湘篱的过去也是一无所知。
　　有预感她隐瞒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揭开湘篱的过去，或许这也是走进她内心的关键。
　　“怎么说？”受燕归的情绪的影响，秦袥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以前还在锦绣坊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间看到湘篱的梳妆盒里有一块玉佩……”燕归托着腮仔细回忆：“那块玉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玉质细腻透明。正反两面都刻着麒麟……不过此玉似乎有些破损，看着好像缺了一部分……”
　　“哦？莫非是什么特殊的图腾或者令牌之类？”
　　燕归点点头：“可能吧，关键在于那不是一般的麒麟，它背上生有双翅，比寻常麒麟还多出两脚，脚踩莲花……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那应该是双色莲之类的……”双色莲向来长于雪山之上，环境极其恶劣，花瓣呈两色交叠状，一直以来都是北岐国的至宝，很是罕见。
　　“难道莫湘篱是北岐国的人？”一语直击要害。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湘篱对这玉佩很是仔细，我也只是见过一眼。还得你去查查看此玉的根源……”还记得湘篱看到自己拿这玉佩时特别紧张，一把夺过来检查了好一会才收起，也是第一次看到不大有情绪的湘篱脸上露出这般表情，所以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我知道了，等我回去翻查到再来告诉你……”牵扯到北岐国，知晓事情恐怕并不如表面简单，秦袥转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托句：“你遇事要多加小心，千万不可以擅自动手……”
　　得到对方乖巧的点头，这才放心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