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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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见鬼了。
但是下一秒他就觉得很难过……因为他知道，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潜意识里面已经默认楚子航是真的从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路明非盯着坐在他床上的楚子航，大脑中空白了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法去想。
那个楚子航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用那双几乎烙在路明非灵魂深处的黄金瞳，然后转过头，做了一个上下打量他房间的动作，接着皱了皱眉。
是那种路明非很熟悉的，冷着一张脸八婆的关心着他为他所遭受的一切不满的那种皱了皱眉。
每次师兄这么一皱眉，路明非就兴起了一股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师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喊师兄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期待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咱背后的卡塞尔学院的想法。
现在路明非也感觉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下了。但是理由却不大一样。他眼眶有点儿湿，感觉心里面也潮乎乎的，像是一块儿破抹布在心口那堵着，塞得难受。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该死的软件搞的鬼，因为他还带着那副见鬼的眼镜，但是……
但是这个景象，路明非以后可能真的，真的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路明非不想去想。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然后定睛看着面前空空荡荡没有一人的床铺，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师兄。”他轻声说。
没人回应他。
若有若无的风声在室内扫过，好像一声小魔鬼的冷笑。
空旷的室内，一切在那不屑的冷笑下仿佛都化为乌有。窗外铺陈天地的夕阳恣意蔓延开来，映照着天地血红一片，在室内留下了火烧一样的痕迹。
记得之前，他还扮演着“夕阳的刻痕”的时候，曾经用过这么一句话作为自己的签名，好像是：夕阳是时间的翅膀，当它飞遁时有一刹那极其绚烂的展开。于是薄暮。
那时他不仅喜欢文青自己还擅长模仿扮演文青，为了文艺的表达好这句话，他在自己身高体重双一百六的表弟隔着网线羞涩的和他讨论这句新签名的时候百度了好久，才凑出来了一段描写，说，焰光融融于暗黑之前，落日时候的黄昏，有清澄而明亮的烟霞，有壮丽的燃烧在空中，燃烧在天上的摇曳下沉的落日的万道金光。
这句读起来狗屁不通主从定状补顺序都不存在的话果不其然打动了表弟，表弟表示他沉醉了，沉醉在“夕阳的刻痕”如此文艺而又深刻而又华丽而又哀伤的语句中。然后看见路鸣泽绞尽脑汁新发的深情长诗或者抒情体散文什么的想要向“夕阳的刻痕”靠拢，路明非就会感觉特别蔫儿坏的笑。
但是现在，他看着夕阳在地板上留下烧的通红的痕迹，真的感觉那就是夕阳的刻痕。但是与他假装的那个“夕阳的刻痕”不同，师兄消失了，就是真的消失了。
“夕阳的刻痕”走了，双一百六的路鸣泽或许偶尔记得，但是很快就会走出来并且遗忘她，因为其实那个短发娇俏萝莉对他并不那么重要。而师兄走了，我或许会一直记得他，走不出来了……因为我感觉到有责任感或者别的什么，重重的压在我的肩膀上，让我没法转过头置之不理。
不，不是因为什么愚蠢的“旁观者效应”[注一]。他可是我师兄啊，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是关心我帮助我和我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人啊！
[注一]：旁观者效应也称为责任分散效应，是指对某一件事来说，如果是单个个体被要求单独完成任务，责任感就会很强，会作出积极的反应。但如果是要求一个群体共同完成任务，群体中的每个个体的责任感就会很弱，面对困难或遇到责任往往会退缩。因为前者独立承担责任，后者期望别人多承担点儿责任。
说起来，好像在他和师兄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曾有过这样面对夕阳的时刻。路明非转过头望着窗外的夕阳，出了一会儿神。
那时他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干就倒在床上午睡，这一点在他和学院两位大佬搭档出任务的时候特别常见。等他迷迷蒙蒙醒来之时，正看见窗外铺天盖地的夕阳投射开来，让他一瞬间有点目不能视。他缓过劲儿来，就看到楚子航静静的坐在电脑桌前，和他睡过去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好像动都没有动过。
背景是一片残阳如血，橙黄见暖的样子。夕阳浅浅的在他周身轮廓上涂抹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炫目的光芒，他英俊的侧脸映在那种暖色调的光晕里面，柔化了他平日里的冷漠和杀气，在他有些杂乱的发丝上浅浅的镀了层橙黄，映衬的整个人的轮廓都文气了起来。
在那时，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夕阳的刻痕”进入了爱说白烂话的小衰仔的体内。他呆呆的看着这个样子的楚子航，觉得一种酸不拉几的心情在发酵……好像他感觉到楚子航就要像小说中描述的那种“随风而逝”的场景一样，就像消失在星空中的那一缕夕阳，从落日的斜晖中倾洒而下，然后，从此他的身影，就不再重现人间了。
回到现在的路明非看了会儿夕阳，然后举起眼镜，带上。
楚子航正靠在窗户边上，偏着头和他一起看着窗外血红一片的景象。
和路明非想象的场景一样，落日带着暖色调的余晖在他的发梢和侧脸打上了那种主角出场一样的闪光，漂亮得像油画里的人物。
路明非安静的看着那个身影，一句话也没说。
因为他，这个站在窗边的楚子航，就是一幅画像，他捏出来的人物画像——他刚刚在电脑上捏出来的三维人物现在正在被这个黑科技眼镜成影在他的眼前。
他心里有点儿什么感觉，说不出来，但是酸酸的涩涩的堵着很难过。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想，我不是该高兴吗，有多少人希望自己的梦中情人能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都求而不得呢——等等，师兄并不是我的梦中情人，虽然好多人都这么说——但是，现实中原本不存在的或者存在过的人物，就这样站在这里，好像……好像眼睛欺骗了你一样。
你知道，这个人物原本只应该存在在你的脑海里面。但是你把他放出来了，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你会逐渐变得，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
或者，把他和现实搞混淆。
路明非盯着那个双手抱胸靠在窗边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楚子航，心里面又难过又酸楚，看了半天，觉得……觉得他穿的牛仔裤和线织羊毛衫实在和师兄的脸太不搭了。
他果断打开了换装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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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换装系统有点耻。
纯洁无辜小同学路明非捂住自己的脸……自己的眼镜儿。
要说智能倒是挺智能的，现实中有的衣服只要你打上名牌那家店所有的男装都能分类出现，然后你挑选的款式楚子航……啊不是，那个虚拟的AI就能穿上那件衣服，看上去有点拽。而且最拽的是细节还能微调，能让衣服完美符合你的想象——简言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然后路明非又尝试了淘宝款，发现只要输入他想要的衣服种类，比如“T恤”，就能出现一排选项，可以按照价钱、牌子和用料什么的进行排列。路明非手欠，噼里啪啦选了一件淘宝包邮九块九的地摊货上衣，然后楚子航……那个虚拟AI凭借师兄那张脸硬生生穿出来了T台风展示范儿。
要是到此为止，也不算太耻。顶多路明非对那个虚拟AI造型顶着师兄那张脸有点愧疚……总觉得好像在玩《人工女友》结果不小心数据出错了，对象顶着一张师兄英俊到惨绝人寰的脸罢了，虽然这种愧疚通常都伴随着害怕师兄下一秒钟就出现在自己背后，提着那把村雨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小恐惧……
但是，路明非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的冲动。
他暗搓搓的在输入框打了“LOL无极剑圣”。
哇靠，碉堡了！路明非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窗边的楚子航，啊不是，那个虚拟AI穿着LOL中无极剑圣的黄色肩甲，头戴兜帽，手上还当真提了一把发光的长剑，时不时挽一个剑花。衬着他那在渐沉的暮色中微微发光的黄金瞳，简直帅的炸裂天际啊！
没想到虚拟游戏里面的装备也能这样穿着打扮啊，我去，果断要给师兄捏一把WOW的“霜之哀伤”让他尽情的坐在冰封王座上思考人生啊！
然后路明非就玩脱了。
他接着试了“死亡颂唱者”、“卡牌大师”和“沙漠皇帝”等一干LOL中帅的惊天动地的男性人物角色，到后来他就变成了尝试“审判天使”、“黑暗之女”和“寒冰射手”……
最后是寒冰射手性感暴漏的着装阻止了他接着打“堕落天使”的那双贱手。
叫你手欠，叫你手欠！路明非捂着自己的脸，没敢戴眼镜，回过头正儿八经的在电脑上输入了“Burberry”，开始找师兄常穿的那几款风衣。
印象中的楚子航常穿着Burberry的黑色长款风衣，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围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靠着栏杆，在雨天沉默的遥遥望着远方。
之前在仕兰高中的时候，路明非见过很多这样楚子航的背影。但是没关系，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楚子航就是个背影。那个微微弓着腰、低着头的背影就像是一根在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套装成型，路明非重新戴上眼镜正色看向楚子航。
居然挺不错。打量了一会儿，他果断再次打开换装系统开始给他配第二套出任务时候的套装。
感觉好像有点像给洋娃娃换装，玩的high起来已经有点上瘾啊……路明非心里疯狂地捂脸不敢直视现在一本正经在电脑前搜索的自己。
出任务时楚子航喜欢穿的简单朴素，一般是蓝色洗白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路明非回想了一会儿，再给他添了一只黑色的加长型网球包。他记得楚子航出任务的时候常背着它，拉开拉链，黑色鲛鱼皮包裹的刀柄紧紧的贴着一只网球拍。
他想按照楚子航的习惯加副墨镜，但是想了想，现在也就路明非一个人能看见他了，没有遮掩黄金瞳的必要了。
接下来他又给楚子航加了一套卡塞尔学院的校服，还有一套睡衣——睡衣不是他瞎蒙的款式，要知道他也是跟师兄一起出过好几次任务的人了，那种闷骚的款式他还是见过几次的——现在已经是四套了。
有点像模拟人生，路明非想。每套衣服都有需要匹配的场景，他还可以要求虚拟AI在什么情况下自动完成换装……就像师兄真的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样。
路明非心里有点不安。
师兄确实是消失了……路明非坚信师兄是被困在了哪里，正等着他或者卡塞尔学院全员去拯救。但是别说去营救师兄了，他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被困在学院里面无法出去。没有人相信楚子航真的存在，除了路明非。而路明非现在无能为力，只能缩在寝室捏了个师兄给他换装玩儿……
虽然整句话听起来挺伤感的，但是最后一句好像有点破坏气氛——路明非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不仅是个小没良心的，还可能是个变态。
但是他真的，真的没什么能做到的。
他被困在这里，像是笼中困兽，能做的也仅仅是抓住一点关于师兄的回忆罢了……往好处想，这些他梳理出来的记忆还会成为线索，成为帮助他寻找师兄的关键。
他对着渐沉的夜色，想了想，在电脑上点击“下一步”前顿了顿，后退一步重新打开换装系统，点击“新建第五套”。
他面无表情，调整了楚子航的姿势和背景，搜索了服装和武器，然后扭头看向窗边。
那里坐的楚子航——或者那个虚拟AI，已经从头到脸都被结着白色冰霜的黑色盔甲完全的覆盖住了。他握着一把上古符文神剑，端坐在被冰雪覆盖的黑暗王座上。
冰封王座，霜之哀伤。年轻的人类王子阿尔萨斯被困在这具盔甲内与巫妖王合为一体，新的巫妖王诞生了——他手持霜之哀伤，稳稳的坐在王座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任由风雪盖满全身。那一种形影相吊，孤寂落寞的萧索意味，配合惨淡凄凉的挽歌在冰山上回响，就如同屹立在冰海之间的冰封王座一样。
现在，这具盔甲内，坐的是楚子航。
路明非安静的看着被困在盔甲内，安然坐在冰封王座之上的楚子航，告诉自己，我一定会找到他，把他从这具该死的盔甲内拽出来——谁知道他究竟在哪，究竟如何被困，究竟为何会被抹杀掉这世界上一切的痕迹——但是路明非不在乎。
因为路明非一定会把楚子航找到的，从世界的任何角落。
这时候一片花瓣从楚子航眼前飞过。他也做了游戏资料片中阿尔萨斯相同的动作——他伸手接住了那片花瓣，轻轻握在了手中。
再张开手，花瓣被冻的粉碎。一阵风吹过，冰冻之花被风吹散。
看起来这是这个套装电脑自动配备的小动作。
路明非想着，看着在王座上脸孔被面甲覆盖，支着下颌望向自己的楚子航，突然感觉有点冷。
他转过头看向电脑，点选了“下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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