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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奇怪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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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颜前移几步,单手勾住车顶,使力上去。放目远望,好家伙,前面是设了一个粥棚啊,怪不得涌了这么多难民呢,人多的都要挤到三里外的城隍庙去了。
跳下车,她重新钻进轿子,指了指前面,笑道:“太师可是来赈灾的,就不去看看你手下的那些官员给老百姓的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白姑娘,人太多,太师身体不好........”
张嗔还想再说,刘勋茂打断,“白姑娘说的极是,下官可不能辜负圣上所托啊。”
他下了车,拢了拢长裘缓缓地朝人群走去,每一步都极慢极轻,仿佛像个来这紫陌红尘淡淡走一遭的谪仙,连着袍袂都不染一丝俗气。
张嗔身为内侍紧跟刘勋茂左右。
一时间,轿子里空落落的。白颜将两条腿在雪白的狐皮上伸直,慵懒的倚靠在轿壁边。
看着角落里的玲珑盒子,摸了摸肚子,好像她还没吃早膳,于是直接取出里面的糕点大快朵颐。
刚要啃上一口,只听耳边炸开一声大喝,“让开条路!”
双手一抖,手里的桃花酥落到了毯子上。
看着掉在毯子上的桃花酥,白颜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吼声刚落,众人吓得让开了道。张嗔伏下身子,让刘勋茂先行。
衣衫破烂的难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衣着华贵之人,此人不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难民眼里,这是一个极其好看的男人。与其说他长相倾城,不如用惊世来形容更为妥帖些,似乎这个浑浊的人间根本不该存在这么一个人,他的身上仿佛始终流泻着一缕如月的清辉,照得浊世失色。
三千青丝披散身后,有碎发凌乱的布上了额头,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瞳,直到他伸手清理额前碎发,离得近的人才发现,此人竟有一双重瞳。
古来圣者多重瞳,难道这人就是来拯救他们的神仙?
众人心中不由暗暗兴起了希望。
冷风吹得粥棚“飒飒”作响,靠近后,刘勋茂瞧见了锅里的东西。
白白的水看不见一粒米,用大勺子一捞都是黄黄黑黑的糠!
这些都是猪食啊。
修长纤细的五指微微发抖,他放下了勺子,叹了口气,“这么点糠,不够吃啊。”
“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给我让开,官差在赈灾,别妨碍公务。”掌勺的是两个官兵,一个肥头大耳,一个尖脸猴腮。
他们向来骄横惯了,对着刘勋茂也没什么好脸色。
糠是稻谷脱落的壳子,一斤白米能换五斤糠,这些官员别的本事倒没学会,以次充好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得到粥的都是强壮人,妇孺统统都只敢往这边看看,好几个已经躺在地上几乎没了呼吸,眼见着都要被饿死了。
抬眸,刘勋茂重瞳中有暗光浮动,片刻后,他说道:“赵知州也不想黄土县太多人饿死吧?”
蹲下身子,拾起一把黄土,往糠粥里洒,再用大勺搅了搅,顿时白白的粥水变得浑浊不堪。
“你看,这样一来粥不就变多的?”他轻声说着,越说声音越低。
“嘿,牛哥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这人还真聪明,以后我们三斤糠里面掺一斤土,往上我们就报用了四斤,反正土也能填肚子。”尖嘴猴腮的那位对着刘勋茂就是一番夸奖。
寒风刮过,身子陡然发冷,他拢了拢自己袍子,可是,还是止不住这股阴寒。
本以为损阴德的事他做多了,再多做几件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没想到他的心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坚硬。
“咚”身后挨了一下,转头一看,出手的是一个小小矮矮的灰脸男孩。
小男孩的双肩有些发抖,对着刘勋茂恨恨的咒骂,“坏人,你会遭报应的。”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小女孩拉着跑了。
难民看向刘勋茂的目光也产生了改变,原来他们都错了,这个人根本不是救他们的神仙,而是要他们命的恶鬼。
吃糠已经够苦的了,还往他们的糠粥里加泥土,简直丧心病狂!
报应?刘勋茂心中暗念着两个字。
闭眸,水唇浅勾,是啊,做了这么多坏事,他早该遭报应了,他等着。
轿子内,白颜停下了手里的吃食,她看着那两个官兵学着刘勋茂的样子,一把一把的把泥土往糠里掺,眉头微皱。
这个男人是在做什么,在教官兵如何更好的剥削百姓吗,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在发抖。
单薄的身影站立风中,弱不胜衣。尽管他身边有武艺高强的张嗔做保护,那些难民的眼神早已化作的灼热烈火,足够把他灼烧殆尽。
这是他自找的!
白颜心想,只要他不往糠里洒土,就不用承受这些,正如当年……
心隐隐发痛,她忍不住下车深呼吸。空气中飘来一股奇异的食物香味,越来越浓,她承受不住了,用手臂捂住鼻子。
可是这股味道无孔不入,即使她只用嘴呼吸还是能清楚的感知到。
强烈的恶心感充斥她的感官,肚子里泛酸,似乎要把她的心肺呕干。
目光触碰到刘勋茂,她猛地冲向他,扑进了他的怀里,深深吸气。
清冷的药香入鼻,好舒服。
刘勋茂被她撞得晃了晃,惊讶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女人。
“好难闻。”白颜皱了皱鼻子,声音就跟小猫儿叫似的。
“什么味道?”刘勋茂好心情的问道,还温柔的用衣袍裹住了她赤.裸的背。
“就是……”
“让开让开!”
从他们面前走过一队态度嚣张的官兵。
为首的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一身浅蓝阴文镂花曳撒中央还蹲了两个鹌鹑,看起来颇为神气。身后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深灰色连襟服,活像是一群送葬的。
看这些人的打扮,竟是襄城驻军司的人!
襄城离这不远,由于那儿有座霸王山,盗匪横行,所以上头特意派了武官镇守。
襄城的兵不在自己的地方待着跑来黄土县做什么?
看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城隍庙。
似是想到了什么,白颜拉着刘勋茂的衣袖说道:“我们去看看。”
“好。”轻轻一字算是应允。
等到白颜他们赶到,那股令人犯呕的味道也愈发浓厚,她厌恶的抓起刘勋茂的长袖捂住了鼻子。
“你不喜欢这里?”
白颜翻了他一个白眼,这不是废话,没看她难过的都要吐了么。
“我们可以离开。”刘勋茂体贴的说道。
白颜继续翻他白眼,她也想走啊,可是洛鼎风说了这里还有一拨人要刺杀他,如果不把他们找出来,鬼知道这帮子人会被他的那些手下收拾的有多惨。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刘勋茂是怎么算计她抓洛鼎风的,这回她好歹也得让刘勋茂吃一次瘪不可。
一想到洛鼎风的嘱托,白颜心里十分哀怨。
他们那边的人也真是的,尽出奸细,刺杀还得搞两遍,一点都不团结,怪不得不成功,心里又把惹事的洛鼎风骂上了几百遍。
刘勋茂低头看着白颜一边翻白眼一边皱鼻子的窘态,眼中闪现浅浅笑意。
到底是什么,让她不清不愿的硬要拖着他凑过来,他真是很期待的想要知道啊。
“刘大人,我的儿子真的没有赵知州家里的肉啊!”一个满头是血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朝着胸口蹲着两鹌鹑的男人磕头求饶。
尽管饿的没了什么力气,老妇人还是用自己最大的声音为自己的儿子争辩。
“赵知州的厨房里里少了两块猪肉,你儿子是厨房掌厨的,不是你儿子偷的还能是谁,我看你刚才烧的就是你儿子偷来的猪肉。”
老妇人身边有一只破落的铁锅冒着热气,飘出的味道十分诱人。
这一闻就闻出来了,绝对是肉的味道。
刘大志抬脚踢翻了铁锅,然后扬起马鞭子就要往一个瘦弱男子身上打去。
老妇人急忙扑向那个男人,为了他挨了一鞭。
“母亲!”瘦弱的男子声音凄厉,他抱住老妇人,一瘸一拐的移到刘大志面前磕头,“刘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偷赵知州家里的肉,我真的没有……”
“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一斤肉十两纹银,你偷的那两块肉足足有三斤,要么交出三十两纹银,要么我就把你儿子活活打死!”
鞭子还要继续挥下,忽然眼前闪过一片雪白,脸上像是被谁抽了一巴掌,定睛一看,眼前竟站了一个娇美的女子。
刘大志从没见过如白颜这般好看的女人,怔了半响。
等他意识到自己挨了打,抬手就要去反击,白颜早已躲到了刘勋茂身后,由张嗔出手对付。
只见张嗔一掌,把人打得倒地吐血。
刘大志牙齿都断了两颗,还不忘趴在地上叫嚷,“谋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带来的小喽啰刚要对刘勋茂他们动手,张嗔一声大喝,“谁敢!”
此时,刘勋茂从腰间拿出了个东西,是一块明黄的令牌。
一条金色的飞龙张牙舞爪的盘踞上头,中间镂刻着一个“磬”字,竟是一块出自皇家内宫的令牌。
在大宁类似的牌子一共只有三块,彰磬帝身上放了一块,太子身上放了一块,至于这最后一块就在当今宠臣太师刘勋茂的身上。
看年龄身形,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参……参见太师。”刘大志顾不得脸上得了伤,连滚带爬的跪到刘勋茂的面前,给他磕头。
“要是本官没看错,你带的这些是襄城的兵吧?”他声音轻柔,偏偏能给人带来灭顶的威压感,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特有的气势。
“正……正是。”刘大志结结巴巴的说道。
“襄城的兵不在自家地盘待着,反倒来黄土县给这里的知州找家贼,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白颜小声嘀咕。
刘大志脸上发红,在襄城他好歹也是个七品武官,白颜这么一说他倒成了赵平家的狗腿子了。
对于白颜说的他心中自是不满,但是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他本是襄城的兵就该在襄城待着,平白无故跑来黄土县就是擅离职守,要是太师一个不高兴了,他可得倒大霉,他可得帮自己好好兜住了。
眼珠子一转,他笑着说道:“黄土县多难民,衙门里的衙役不够用,赵知州便向襄城求兵,本着同僚之谊,下官……下官偶尔会来帮忙。”
“唔,你确定你是来帮忙的,而不是屈打成招?”白眼继续发难。刘大志不清楚这个女人和太师的关系,看着两人之间煞是亲密,估摸着这个女人不太好得罪,耐着性子解释,“这都物证俱全,下官也不是诬陷……”
他话还没说完,白颜猛地提起他的衣领子往翻到的锅子那边拖,把他的脑袋按到了那锅肉里。
“你仔细闻闻,这是猪肉吗,明明就是人肉!”
古来白骨无人收,饿殍遍野轮回路。
在这种天灾人祸面前,为了活下去卖儿鬻女的事情比比皆是,白颜见得多的,知道的也就多了,她的鼻子又极其灵敏,只要闻上一点点就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刘大志吓得脑袋一抖,忙要挣开。
白颜自己也忍不住这股味道,手上一松让他得逞了。
胃里一个劲的犯恶心,她急忙躲到刘勋茂的身边,汲取他身上的药香,这才让自己舒缓许多。
白绫飞舞,割开瘦弱男人腿上的裤子,临近大腿处缺了一大块肉,伤口还冒着血,深见白骨。
老妇人一见,都要晕过去了,她颤着手指指向伤处,“儿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