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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粥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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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瀌瀌,见晛曰消。雪后的曦阳总是能让人心生暖意,而地面未被消磨的薄冰却是刺眼的厉害。
“太师,属下请罪。”张嗔低垂脑袋,顺服状。
在他前面的人红衣长裘,脖间还围着一条绯色狐皮,这满身的艳色都这挡不住他脸上的苍白。
“你现在的胆子可越来越大了。”
刘勋茂的声音很轻很细,偏偏张嗔能听得一清二楚。
昨夜,他派了张嗔带着地网的人去捉拿洛鼎风,若不是他早和地网的人通过气,洛鼎风就该死在张嗔的手里了。
即使张嗔违背了他活捉的命令,他对张嗔还是没有过分的愤怼,只是用一个极淡的口吻陈述一个事实。
张嗔像是被刀锋携住了脖子,立刻跪下请罪,“是属下自作主张。”
“张嗔,我记得很久以前,你可是个不染滴血的慈悲人。”
谁能想到如今的铁掌霸者,曾经也是个爱妻护子的憨朴庄稼汉。
奈何世道沧绝,谁又能固步不变,永存初心?
“属下知罪。”头垂得更低了。
“你是跟我跟久了,连着杀戮血腥都学了去了。”
张嗔猛地抬头,“太师……”还想再说什么。
未等他继续说下去,刘勋茂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要杀洛鼎风也是为了我的安危,只是这洛鼎风留着还有用,我已经派了地网的人把他送去了冥狱。”
“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张嗔立刻不敢多言。
刘勋茂掀开轿帘,要坐进去,看着里面的情形,不由轻笑出声。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女人的睡姿最为出众,白颜肯定能排上一位。
大张的腿大张的手,软软的白绫盖在身上,嘴巴里还发出小小的呼噜声,简直就像个摊着肚皮任人揉捏的小白狗。
那一刻,刘勋茂甚至相信要是他往白颜肚子上戳上一戳,她嘴巴里估计还能发出小狗般的“哼哼”声。
“太师要不要叫醒白姑娘……”
“不用了。”她想醒自然会醒,不想醒,就是在她耳边放鞭炮也是徒劳。
看着轿内狼狈四散的暖炉,张嗔颇为头疼。
自从太师认识这位白姑娘之后,白颜每次有什么不高兴的都会变着法的搞破坏,太师偏偏还纵容的厉害。
果然有绝顶医术的的就是不一样,要不是这女人手里还握着太师的命,估计早就不知道被弄死多少次了。
“还请太师等候片刻,属下再去准备几个暖炉。”
“起轿吧。”再多准备几个也是徒劳,准得被她又给弄翻了,徒增麻烦。
刘勋茂坐了进去,放下帘子。
轿子幽幽抬起,行的很是平稳。
即使放下了帘子,还是觉得冷,忍不住紧捂长裘,他却是忘了,自己的这副残破身体早已产生不了任何的温度。
目光落到周围凌乱的暖炉上面,不由苦笑。
轿子内里明明空了这么大一块的地方,她偏偏要躺在放暖炉的那块窄地,是故意的么?
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啊。
“唔……”白颜要醒了。
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她眯着眼睛睨向眼前的男人,眼中似乎还透着一丝迷惑。
忽然,刘勋茂感觉到身上一热,是白颜抱住了他。
细腻的脸蛋摩擦着他的,耳边响起一声软软的“早安。”
冰凉的身体不禁被身上的这片微暖吸引,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脊背,轻轻的回了声:“早安。”
安字还没说完,身上的暖气快速褪去,一股大力立刻把他推远,只听“砰”地一声,整个背磕在了轿壁上,疼的他倒抽了口冷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白颜睁着潋滟的水瞳厌惑的看着他,仿佛刘勋茂就是那个擅闯少女深闺的登徒子。
没等刘勋茂回答,她立刻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看,问道:“我们是要去哪?”
揉了揉发疼的肩骨,刘勋茂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我们,去赈灾。”
“什么!”放下帘子,白颜惊得都要跳起来了,她眯眼打量他,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烂泥糊上了墙,朽木雕出了花。
大宁第一大贪污犯居然会关心百姓,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白颜甚至觉得刘勋茂定是不是吃她的药吃傻了?
看出白颜的意思,刘勋茂解释,“彰磬帝派本官来慈悲城探查民情,顺便让我来抓上几个贪官。”这话说完他脸不红气不喘。
白颜倒是没刘勋茂这么好的伪装技巧,忍不住笑出声来,捧着肚子翻滚,高呼三声,“圣上英明!”
让大宁最大的贪官抓他手底下的小贪官,这皇帝还真是前无古人啊。
她倒要看看,刘勋茂是怎么来办事的。
“白姑娘是要一起?”早在白颜说出我们儿子的时候刘勋茂就知道白颜是要跟着上路的,他这么一问纯粹是想探探白颜的目的。
白颜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瓶子,打开塞子倒了倒,颇为无奈的说道:“你的药没了,我得去御药房找点药材再给你重新配点,我看你现在的身体再撑个五六日不成问题,五六日之内,你应该是可以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然后回京畿的吧?”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说她就是个来搭顺风车的,顺便蹭吃蹭住什么的。
这轿子又大坐得又舒服,她也省的自己驾车了。
刘勋茂抬眸看她,眼中闪现不明色泽。
白颜所用的那几味药材普通的药堂都是有的,真是要为他配药又何必定要去御药房找?
这个借口还真是烂啊。
所以跟他同行还是为了洛鼎风么?
她想闯冥狱!
重瞳暗沉,眉梢嘴角挑起一抹习惯的笑容,“唔,那这次白姑娘去拿药可得给御医们留个条子,上次你把那只千年人参拿走了,可害的刘太医好生找。”
白颜那哪是拿,明明就是偷。
太医院内多是胡子发白的老头,丢失了千年人参差点把这些人吓出病来。
再说了御药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在皇帝住的觉德殿的边上,若不是他每次都为白颜善后,这个女人早就该被宫里的侍卫盯上了。
被刘勋茂戳穿,她脸上一点都没有被人戳穿的羞愧,竟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些个太医都上了年纪,一个个迂腐至极,你也知道在大宁你的名声算是坏透了,我若是真的好言好语的去跟他们要,他们定然是不会给我的,到时候我还得麻烦你多劳个心,给这些老家伙下个强制性的命令,这不是让你多得罪人吗?所以我这才想要了一个简便的可行之法,你该好好夸夸我才是。”
这么一分析,她倒是成了为刘勋茂着想的好苗苗了。
论讲歪理,刘勋茂自知不是白颜的对手,自是不再多言。
身上的疼痛舒缓了不少,他扶正了一个暖炉,打开炉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砰砰”的打起了火。
白颜闲来无事,好奇的往刘勋茂那瞥了一眼,研究起了暖炉里的东西,她发现炉子里面放着些许艾草,还有一些银骨炭,空隙里还填了灰糁。
银骨炭因其炭白霜无烟难灭,历来是王孙公子充引暖炉的首选之物,时值寒冬,已成了千金难购之物。
可是最让她惊讶的并不是这银骨炭,而是刘勋茂手里拿的的东西。
竟是两个火石!
大宁富贵人家大多采用金燧取火的方法,尤其是在冰雪渐消的明媚晨曦,更是适合日下取火了,再不济还能用火燧取火,刘勋茂这个大宁太师居然还用着最原始的火石打火,真是奇怪透了。
看着刘勋茂摇摇晃晃的身子,白颜甚至觉得若是这火石能打出火来,定是要把他身上给烧个遍的。
许是力气不够,打了多次后都不见一点火星。
刘勋茂懊恼的皱了皱眉,小心地把火石收起来,抱着发冷的炉子,身子往前靠,抬手往帘子那边伸去,似乎是要叫什么人。
白颜靠在一旁看着,无趣的挥了挥衣袖,单掌贴于距离暖炉半寸的位置缓缓用力,刹那,那暖炉就跟突然被火点着了似的燃起了烟。
“嘶”的一下,刘勋茂只觉怀里一烫,松开了手,炉内燃着的火星与毛毯一沾立刻烧了起来,白颜袖中以极快的速度冒出一条白绫,横空一扫,竟是把火给灭了。
谁料这方刚罢,那方又起,许是刚才炉子掉地上,从镂空的地方冒出的火星子作祟,白颜的衣袂上也烧了起来,不消一会的功夫越燃越旺。
本以为这女人会像刚才那样反应快速,谁知道她竟尖叫一声,抱住了脑袋。
只见刘勋茂敏捷的扑了上来,抱着白颜贴着毛毯打了好几个滚,待火难平息下来,轿子里只余下女子颤抖的躯体,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没事了。”刘勋茂捋了捋白颜脸上凌乱的发安慰道,眼中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
身下的女人背部的衣裳已经烧了大半,肌肤被火烫的通红,脱下身上的大氅给白颜披上,忽然手腕被人打开,女子猛地坐了起来拍着胸大口吐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委屈的说道:“都怨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我不管你可得陪我的衣服!”完全没有一点做错事的愧疚。
这话刚说完,帘子就被人掀开了。
轿子内一男一女,皆是衣衫不整,脸色泛红,一看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引人遐思的事情。
张嗔看着轿子里的情景,脸上依旧是一副严正无情的模样,丝毫没有戳破人家好是那般的尴尬,反倒是继续说道:“太师,城西块到了,外头难民众多,恐是会冲撞您,我们是不是先绕道?”
这趟他们要去的是知州府衙,就在这城西黄土县内,走的是官道。之前走走还没什么,没想到临快到地了,反倒是被人挡住路了,他们带的人不算多也就十几个,难民倒有成千上万,这是怎么都赶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