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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情愫暗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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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辉黯银粟,光影互明灭。除了天上的几颗星子和一道冰冷的弯月,只剩满目荒芜,再无风景。
白日老天爷那么一折腾,有些地方已然结了一层光滑的透明色,白颜把车停下,走进车内,把手上的四条铁链子丢到洛鼎风身上,“路上结冰了,车不好走,你去把铁链子绑车轮上。”
她解开了洛鼎风身上缚身的白绫,又回到了车外,摸了摸羊毛。
那只叫小白白的金毛羊鼻腔中发出“哼哼”声,随即往白颜的身上蹭了蹭,好不温顺。
洛鼎风听话的拿起了四条铁链子,一瘸一拐的出了车门。
伤口没有经过处理,一蹲下便开始冒血,红艳艳的血落在雪白的地面煞是刺眼。
白颜靠在羊背上看了看不由蹙眉,一把推倒了洛鼎风,从袖子中取出一段白绫,抓起他受伤的脚就是一番上药包扎,最后以一个蝴蝶结做结束。
她满意的一扬脑袋,长发飞扬如瀑,眼眸熠熠,仿若将漫天璀璨纳入眼眶,“你这人也真是好玩,痛了不会叫吗,真是块木头。”
他要是早发声,就不用一直伤到现在了。
洛鼎风嫌弃这结打得过于女气,可对上白颜那双眼,嫌弃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犹疑了良久,吐出两个字,“谢谢。”
白颜很大方,“你为我赚了金子,帮你包扎算是免费赠送好了。”
洛鼎风补充,“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哈哈!”白颜像是听到了什么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没看出来啊,你洛鼎风还是个惜命的?你不是要牺牲自己一个幸福全天下,当个大豪杰嘛?”
洛鼎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眼中焚烧的恨意十分明显,“我杀不了他,他……早有准备。”
光是搬黄金的那四个黑衣男子就不是简单人物,更何况加个铁掌张嗔,还不知有多少未露面的。洛鼎风年少成名,也不是个自傲到不知轻重的主。
突然,他脑门一疼,竟是白颜在用手指戳他。
“我看你就是傻,没人跟你说过张嗔和刘勋茂是形影不离的吗?没看到张嗔就敢出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烂命一条,你是不是还想着自己没了命就不用还我钱了,我说的对不对?”
洛鼎风被白颜这么一说,简直哭笑不得,这个世上哪有有钱不要命的。
笑着笑着忽然他想起了这次刺杀的所有过程,那人的情报绝不会有误,他说张嗔有疾,所以不会随行,难道是那人的身边出了奸细?
一想到这个洛鼎风心急交加,恨不得立刻飞过去跟他提个醒。
“我先走一步,欠你的以后定还。”他还没走出两步,便摔在了地上。
白颜的白绫早就缠住了他的脚,“你想走问过我了没,也不去打听打听,欠了我白颜债的人,哪个还能安安然然的在外面瞎溜达的?”
“我要去送信,是要救人的,你先让我去送信,送完了,我任你处置。”除了他还有另一拨人刺杀刘勋茂,如果他被发现了,那么另一波的人必然也难以幸免。
看着白颜抿着嘴不说话,他想了想,又说道:“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城西城隍庙送个信,这样我就逃不掉了。”
忽然,白颜呸了他一口,气得跳脚,“你想得美,城隍庙多远啊,你是一个人受了伤怕耽搁时间,拉我给你当免费的劳力呢,我才不去!你想利用我为你办事,还不给银子,就是个无赖,我偏偏不能如了你的意。”
“白颜……”洛鼎风急了,小心思被白颜看穿,脸上也挂不住了,无奈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问题了,竟是要给白颜跪下了。
白颜急忙跳开,往脸上刮了三刮,“羞羞脸,别以为你跪我,我就会帮你。”
眼珠子转了一圈,闪现促黠之色,“除非你先回答我个问题。”
好奇知心人皆有之,白颜也不例外。
洛鼎风欣喜不已,“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撇了撇嘴,侧身靠在羊背上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刘勋茂,难道他杀了你亲人?”
洛鼎风摇头。
“他抢了你妻女?”
洛鼎风脸上一红,“我……我还未娶亲。”
上下打量了一眼,白颜露出很古怪的表情,“莫不是他……伤了你某处?”眼神不由往□□处飘。
洛鼎风羞得恼了起来,往旁边多走了几步,避开对方的目光,“白姑娘,你瞎想什么!”
白颜摸着金色的羊毛,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看你这人也不像个小气的,要是他伤了你别处,你定是不会记恨的,除了那个地方。”说罢眼角又瞟了几眼。
洛鼎风也是气急,“他没伤我!”
“哈哈哈!”白颜笑得泪都出来了,“我今天可是听了一个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
洛鼎风被她笑的窘迫,拔高音调,“你笑什么?”
白颜重又打量了这位名动天下的文武公子,“刘勋茂残害忠良,迫害百姓的事情做的不要太多,那些被他伤害的人尚未去报仇,而你与他无冤无仇反而抢着去杀他,这还不算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月冷星移,骤风肆虐,那些隐藏于伤疤深处的记忆像尖牙,撕裂肌肤,破皮而出。
“他杀了白太师!”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白颜的笑僵住了,窅然的轻抚鬓间那缕白发,似乎要透过那缕发看向更深的地方,“你在为白孺报仇?他和你什么关系?”
“一面之缘,他是个好人。”
白颜的声音缥缈如歌,“世上好人太多,白孺么,不过只担得起迂腐二字。”
洛鼎风强忍腿上痛意,怒而立起,身姿朗朗若明月,轩轩似松木,一站一立间,竟是说不出的正气凛然。
“我不准你如此说白太师,他日日殚精竭虑,一生为民。刘勋茂私藏军饷,导致我大荒连失三城,数百万军民惨遭屠戮,朝上无一人吭声,唯有白太师背一具棺椁上堂,血溅金殿,此等大仁大义的好官,你怎可说他不是?”
“好官?”白颜默念着两个字,觉得甚是讽刺。
刘勋茂与彰磬帝的那点关系,是个人都知道,只有傻子才会妄想靠自己一人就能扳倒皇帝一心维护的人。白孺成全的不过是自己一人的名声而已,自己死了不说还拖累了九族。
白颜不屑冷笑亦不再多言,她捡起地上被洛鼎风丢下的铁链自己捆扎起来,手法十分熟练。
她自小生活在毒岩谷,由毒神徐颖抚养长大。徐颖死得早,仇家又多,听闻徐颖的死讯,上门寻仇的多不胜数,不得已年仅十岁的白颜便要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一人一车,陪她的永远只有那只金毛羊,而他洛鼎风,寻剑山庄的三少爷,自小活在众星捧月的环境里,虽说师从天机老人,一直习武甚苦却也是自得其乐,这下一对比,愈发衬得白颜寂寞如雪,身形单薄。
铁链粗长,而白颜的手却是苍白的,瘦弱的,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洛鼎风蹲下身,伸手摸上了白颜的手。
第一感觉就是冷,像冰一样的寒,忍不住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想把自身的暖气传到她的手上。
此刻,洛鼎风不由想起了江湖上关于这双手的传说,就这样的一双手,毒害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勿谭道人长孙迹,就这样的一双手勒死了乐天侯府的三世子,就这样的一双手,屠杀了整整一个梓家村……
可是,为什么偏偏……他不信。
“你中毒了。”
淡淡四个字唤回洛鼎风的神思,猛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倒抽一口气。却瞧见眼前女子弯着一双灿灿的眼眸,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被骗了,抬头瞪白颜,偏偏这个女人就是一副我就是不怕你的表情,还睁大眼睛回瞪他。
白颜的脸本就小,这下子更显得两个眼珠子乌黑圆润,弄得洛鼎风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匆忙的一把抢过白颜手里的铁链独自一人干起了活。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躲不起。
白颜的唇凑到他耳边,用蛊惑的气息问道:“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拿铁链子。”洛鼎风赶紧反驳,手上的链子越缠越乱,眼看着都缠成了个大疙瘩。
白颜不再细问,站起来用尖声尖气的古怪腔调嘲讽,“哟,寻见山庄的娇生惯养的三少爷连给车绑铁链子都不会呐!”
洛鼎风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迅速拆掉了绑差的链子,继续绑的时候显得很专心,可是他的心思还是存在刚才握手的余温中,冰凉的触感,却让他心口猛地发烫,就连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都跟着红润了不少。
“我们赶紧去送信吧。”洛鼎风不敢看白颜,只能出言催促。
“好,明天就去送。”
她看了会洛鼎风的动作,觉得有些无聊,于是躺在了雪地里,仍由冰冷的雪在身下融化,湿润背脊。
“时间紧迫,要是耽搁了又是好几条无辜的人命,你就不能…….”
“不能,不能,就不能,我累了要休息,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别说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我都不去送,也不让你去送。”
她蛮横的瞪他,颇为不屑的皱鼻子,“杀人这种事情没有谁是无辜的,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只是鲜血的祭祀者罢了。”
打着匡扶正义的幌子造成的血腥永远不会比肮脏利益的屠戮光鲜多少,即使这份正义代表了全天下的人民。
洛鼎风还想说什么,对上白颜凶悍的眸子,他只能认输,这个女人的固执他是见识过的,凡是她认定的,绝不会改变,继续下去只会触怒她而已,明天就明天吧,应该也赶得及。
眨眨眼,脸上表情一变,白颜一手拉住洛鼎风的衣袖,一手指了指天上的星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祥和,“你看,多漂亮啊。”
洛鼎风不解,朝白颜手指的地方看了看,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呈斗形排列,那就是传说中北斗七星所在处,也是走向寻剑山庄的方向。
“明天你回家吧。”不似平时嬉笑的态度,竟有种寂寥之感,“有家多好啊。”
“不可能!”洛鼎风话里的语气坚定如无转移的磐石。
“我要杀了刘勋茂。”未达目的,他绝不能走。
早在他决定走上这条路之前,早和寻剑山庄脱离了关系,想到这里不由苦涩一笑。
白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自量力。”
转身,闭眼睡去。
“地上冷。”洛鼎风想要伸手拉起她,本是个极自然的动作,可一旦有了别的心思,再自然的行为也会变得很尴尬,于是一双手停在半空,上下不得。
再次睁眼,白颜眉眼飞扬,眼里满是戏虐,“你要给我取暖么,我是不介意和你一起睡的。”眨眨眼,俏皮得很。
乌黑的发散了一地,唯有一张小巧的脸冻得雪白,笑得欢快。
洛鼎风心脏急剧跳动,额上竟冒出了汗。
“你……你……”了半天,手狠狠落下,随后落下“女孩子还是知道羞耻为好。”这样一句说教般的话便起身一瘸一拐的逃走了。
白颜拍地而笑,笑得愈发畅快。
听见白颜的笑,洛鼎风愈发窘迫,逃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