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少女]黄粱》林之书

35、三五章 流沙包

　　或许一整天的训练的确消耗若白太多精力，清晨他是咳醒的。
　　若白自己量了体温，比常温略高，但还不到发烧的程度，他把初原留给他的药吃了，未免吵到别人，就独自起床出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若白在往常百草训练的那块草坪盘膝坐下。
　　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百草一次次流着泪出腿的画面。
　　他从未见过百草那样伤心，哪怕从噩梦中惊醒的两次，百草都是恐惧多过悲伤，昨天走到草坪上百草，看起来整个人精神都被抽干了。百草忽然浑身一震，泪流满面的时候，他几乎以为百草发现了他。
　　终究伤百草最重的是他，并不是她梦里那个不存在的人。
　　昏暗的晨光里，若白压抑地低咳两声。
　　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已经有很多次，他以为梦里那个人的所为不是他会做出的举动，但后来他确实做了。
　　无数的线索证明，百草的那个梦就是真正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他会和百草在一起。
　　可是那个未来毕竟已经不会发生，他和百草梦里的那个人，从踏上分歧的道路开始，就再也不会是同一个人。
　　如果百草一直把他当成梦里那个人，或许会失望的。
　　百草才十七岁，还很小，一直生活在道馆里，接触的世界也很小，无论人还是事，她总是把她第一个接触到的，就当做是最后，甚至是全部。
　　但是她会慢慢长大，站得愈来愈高，拥有的愈来愈多，她会有更多的主见，更多自己的思想，更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怕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
　　之前吃下去的药起了效果，若白已经不再咳嗽。朝阳从他背后徐徐升起，洒在身上的光辉带来一些暖意。
　　若白估计队员们差不多起床了，站起身往回走。
　　他知道百草是一根筋的人，倘若她许下一个承诺，就不会给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日后发现最初的承诺是错的。
　　所以还是一开始就不要给她走错路的机会为好。

　　前一天晚上大家就已经收拾好行李，清晨，岸阳队就集合完毕，准备下山乘车去首尔机场。
　　若白倒没有刻意不理会百草，只是和百草之间那种沉滞疏离的感觉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连带整个队里的气氛都有点僵硬。
　　晓萤频频来回打量魂不守舍的百草和面无表情的若白，对昨天百草那句没有下文的话满腹疑虑，什么叫若白师兄不要百草了，说得好像若白师兄负心薄幸，可是百草又一直说没有和若白师兄交往。
　　晓萤一直握紧百草的手，默默给她鼓励，她想要帮忙同仇敌忾，几次鼓起勇气瞪向若白师兄，可是每当看到若白师兄的冷脸，就自动把视线转回来了，然后在心中默默垂泪，百草，不要怪她，实在是若白师兄的气场太可怕了。
　　亦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在她额头敲了一下：“看够没有？突然发现爱上若白了吗？”
　　晓萤怒瞪回去，然后赶紧换了一副笑脸，甜甜地说：“亦枫师兄，你说若白师兄到底在气什么啊？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和好？”
　　亦枫惊讶地看向晓萤谄媚的表情，打了个哆嗦，然后想了想，说：“其实你不用管，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好了。”
　　他能感觉到若白不是在生百草的气，不会这样一直晾着百草。
　　晓萤一见亦枫派不上用场，立刻翻脸，愤愤地说：“用不了多久是多久？你看看百草眼睛地下的黑眼圈，才一晚上，就憔悴得我都心疼了。若白师兄生气得根本没道理嘛。”
　　亦枫想也不想，又敲了晓萤一下：“有没有道理，只有若白和百草说了算。”
　　晓萤还要反驳，梅玲一声惊呼：“李恩秀来了！”
　　众人立刻望过去，晨光遍洒的庭院，葱郁树木中清脆的鸟鸣，恩秀走过来，好像溪水上的光波那样耀眼动人。
　　初原先迎上去，他和恩秀没说什么话，只是彼此凝视片刻，然后拥抱了一下，看得女队员们不是抽气就是感叹。
　　似乎因为百草曾经斩钉截铁地所过初原只当恩秀是妹妹，晓萤虽然面色古怪，但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然后恩秀和若白互相鞠躬致意，恩秀用韩语说了两句话。
　　若白怔住，听得懂韩语的百草也怔住，睁大眼睛。
　　恩秀说：“我代表我的父亲，邀请你和百草留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在昌海道馆同我的父亲交流跆拳道的技艺。”
　　片刻怔忡后，百草跑上前去：“恩秀前辈！”
　　她压抑住激动，充满期盼地看着恩秀：“是若白师兄和我，是吗？”
　　恩秀歪过头打量她，神情中有抹淘气，说：“如果只有你，难道你就会拒绝？”
　　恩秀话音未落，百草就感到旁边若白散发出来的寒气，骇得急忙摇头：“当然不会！”
　　见她们这几句对话古古怪怪，晓萤的好奇都快胀满了，挤过来拉住百草：“你们在说什么？拒绝什么？”
　　百草高兴得有些晕乎乎的，她没想到云岳宗师完全把她的故事听进去了，不但允许她把自己的一天让给若白师兄，还额外给他们一个月。
　　但是，百草突然心中一凛，顾不得对晓萤解释，拉住若白的手臂，急切地说：“若白师兄，你的身体……”她知道若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还特地用韩语说。
　　初原只懂得一些简单的韩语，也没听懂恩秀说了什么，见百草着急，询问地看向恩秀。
　　恩秀对初原微微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若白：“原来你真的身体有问题，”似乎明白百草的顾虑，她用的也是韩语，对百草安抚地笑了笑，“不用担心，”她看向若白，“父亲说了，如果你们答应留下来，他会安排医生，确保你的身体不恶化。”
　　若白皱了皱眉，如果这个邀请是云岳宗师对百草综合考虑后的结果，为什么邀请的对象还有他，甚至安排得这么周到。
　　终究机会难得，若白用韩语对恩秀说：“恩秀前辈，谢谢你的邀请，我和百草都会留下来。”
　　或许因为他的神色太严肃，晓萤抓着百草的手臂，急得百爪挠心，却不敢出声追问。
　　若白与初原低声商量几句，然后对大家宣布，他和百草应云岳宗师之邀，留下一个月，由初原带大家回国。
　　整个岸阳队都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呆住，终结这片静默的，是晓萤口中迸发出的一声尖叫。

　　一阵乱糟糟、没头没脑的欢庆之后，岸阳队差点误了飞机，
　　百草和若白虽然留下，仍旧到机场去送机，初原已经知道百草担心的是什么，在路上严肃地叮嘱了若白几句，关于他病情的注意事项。
　　百草在旁边支起耳朵，听得比若白还认真。
　　到了机场，大家兵荒马乱地过安检，亦枫拖着行李向安检走去之前，突然对若白说：“这一个月就剩下你和百草在异国他乡了，在我们走之前你们俩是不是要和好一下？”
　　百草一惊，屏息看向若白。
　　若白没有看向百草，沉默几秒，他对亦枫点点头。
　　百草望着若白，从惊怔到忐忑再到生出希望来，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渐渐亮得惊人。
　　亦枫得到回答，也不多管，挥挥手，拖着还想问东问西的晓萤走进安检口，仍旧是一副懒散没睡醒的模样。
　　安检口关闭了，若白看向百草，百草的心情又开始回落，不敢先开口。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阳光洒满玻璃穹顶，若白和百草面对面沉默半响。
　　就在百草以为若白不会开口时，若白淡淡地说：“百草，我答应过你。”
　　百草茫然地说：“若白师兄……”
　　凝视着百草，若白的语速缓慢，像是要确保每一个字都被百草听到：“我会努力，让自己身体健康、平安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取得想要的成果。”他把百草那天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百草一时欢喜得呆住了，傻傻地看着若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底泛起湿润的泪意。
　　若白正色说：“所以你不需要替我做这些。”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若白拒绝她的帮助，百草却丝毫不觉得难过。
　　她一直都在担忧，一直都很害怕，在她的梦境中若白师兄一次次罔顾自己的身体，每一次都是为了她，她不想要再接受任何一点若白师兄的牺牲换来的帮助。
　　此刻听到明确的保证，百草高兴得身体微微发抖，从昨晚一直有些苍白的脸颊泛上喜悦的红晕。
　　若白语气仍然很严肃：“你对我保证过，你也会做到。”
　　突然间，百草明白了在云岳宗师的庭院外，若白师兄是什么心情，和她在知道若白师兄拖着病体为了她做了多少事时的心痛自责是一样，她怎么能够这样伤害若白师兄！
　　在日本的赛场，若白倒下的时候，百草感觉恨透了自己，若白师兄会不会也……百草忽然一窒，会不会也……因为她……觉得恨自己……
　　被这个猜测狠狠刺中心脏，百草目光惊慌，语无伦次地说：“师兄……是我错了……对不起……请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若白没有追究，询问：“再告诉我一次，能做到吗？”
　　百草拼命点头：“能！能！”
　　她不会再说代替师兄比赛、拿到冠军，因为师兄自己就能做到！
　　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百草按捺不住激动，双手握住若白的手：“师兄，我们可以一起训练，一起参加比赛，一起夺冠！是不是？”
　　她空前振奋，欢喜得脸颊通红，笑容无比灿烂。
　　“嗯。”若白淡淡应了一声，看着百草灿烂的笑容，目光静静地变得柔和。
　　只有片刻，他的神色已恢复淡然，说：“走吧，今天我们要去拜见云岳宗师，向他致谢。”
　　“是！”百草精神百倍地大声回答，望着若白，脸上的笑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并肩向机场外走去，百草突然想起什么，向若白微微倾身，恳求：“若白师兄，我还是想给你炖汤，帮你洗衣服，这些不会影响我训练——”
　　光顾着看若白，百草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
　　伸手扶住她，若白眉心微皱。
　　百草反手抓住他，努力端正表情，仍旧掩不住透着快活的神色，坚持说：“师兄，请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若白凝视她几秒钟，明白她已又变成那个不怕他生气的百草，无论他说什么，都管不住她想做的事。
　　松开她的手臂，若白淡淡地说：“随便你。”
　　他向前走去，百草连忙迈开步子，跟他同行，她忍不住望着若白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好像在奏一首欢快的歌。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好多读者反映觉得若白是在吃醋，我想是我表达能力太差了，想了好久要怎么修改，还没想到，继续慢慢想。
吃醋这种情绪若白大概是会有的，毕竟他喜欢百草，但他不会让吃醋成为自己行动的理由，若白不会让感情主宰他的行动，若白做事情，百草的感受是凌驾于他自己的感受之上的，所以原著里他主动推动百草和初原在一起，因为百草喜欢初原，至少她自己以为喜欢，而若白也觉得初原的性格和条件更照顾好百草。
若白对百草梦境的理解是：他要求百草为他练元武道，百草答应了→他对百草告白，百草答应了→他们在一起了→他病死了→百草梦醒。
感受一下吧，若白哪里还有和百草谈恋爱的心情。他就指望百草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之前他对百草管得更紧是想趁他还有时间有能力多帮百草一点，现在发现百草依赖他太过，就要促使百草独立，为他可能有一天离开做准备。
在韩国的一个月训练就不写了，我实在写不出来，下一章就回国。
前面分析过，若白初原廷皓喜欢百草都是因为在跆拳道上心有不甘，才寄托于百草，李云岳其实也是，原著里写，他不再参加比赛是因为他在站到巅峰后才领悟到【他只想代表自己的国家，只想胜利后升起的是自己国家的国旗】，所以他肯定会收一个中国人弟子。而那场训练营来到他面前的中国人只有百草一个，百草天赋又那么出色。
若白希望百草能独立是为她好，李云岳不会考虑那么多，既然若白是百草动力，他就简单粗暴地把她的动力放在她旁边，所以让两个人都留下来。
以前跟阿藻讨论，百草为了初原放弃难得的教育机会，李云岳作为一个宗师，会欣赏这种学生吗，我当时觉得李云岳可能在认回初原后连带对恩秀的父爱也觉醒了，恩秀曾经在他面前倾诉觉得寂寞，希望有个哥哥或者一起练习的对手，之前又说觉得百草很好希望父亲多指点百草，所以李云岳一半是答谢百草告诉他初原的事情，一半是为了补偿恩秀。但是再读原著，发现李云岳的心态其实并不怎么宗师。
百草重视感情更甚跆拳道，对李云岳来说不见得是缺点，因为当年他为了在跆拳道上追求卓越，放弃了未婚妻、师兄弟、国籍，后来他后悔了，觉得【他弄错了自己的一生，却再也无法回头】。
他在百草身上寄托的希望是，百草能够不抛弃自己生命中其他重要的、值得热爱的人和事，仍旧能在跆拳道上走到巅峰。
另外他对若白感情比较复杂，于公来说若白身上具有真正的跆拳道精神，于私来说若白是这些年支撑松柏道馆的人，所以李云岳对若白也有一些栽培之意。
最后说一个今天发现的梗，原著里描述若白笑是雪山上的冰莲绽放，描述若白气得脸色发白是一朵被冰冻住的雪莲，然后廷皓每次出场都开着银色莲花跑车招摇过市，咳……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