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犹是深闺梦里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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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沉默的坐在床边的两头，他不说话整个人像是块笨重的大石头，突然间他动了伸出手想拿桌边的烟，手够到烟盒时又停住了，把手收了回来。我低头瞧着圆滚滚的肚子，他已经快一年没有抽烟了，他的烟瘾一直很大几乎一天一包为了孩子他说停就停了，想到这我的心软成一片动了动起身想去做饭。
“娟儿，你做什么？”
“我去煮饭，快到饭点了。”
“你坐下，我来。”他起了身拿起桌上放着的饼干放到了我手里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然后走去了厨房。我看着手里的饼干，这是别人送给他的，他一口都没舍得吃，每次他拿给我吃时我要他吃一口，他都不肯硬往我嘴里送念叨怀孕辛苦，你多吃点对孩子好，我不喜欢吃。
“诤真，不要去好吗？”我躺在床上，他在洗碗。听到我的话他的动作顿住了。“我是名军人。”他背对着我的低声却执著地说道。
我低头看着肚子说：“你也是一名爸爸啊，你不能跟组织说你的孩子要出生了吗？”
他放好碗擦了擦湿淋淋的手坐在床尾说：“娟儿，我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我一听立即说道：“保家卫国是你的责任，保家就是先保卫我和孩子！卫国，那片土地是你的国家吗！我……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诤真你不去有人会去的，你的情况他们了解没有人会怪你的。诤真，你不要去孩子和我都需要你。”
“我不去有人会去的，难道他们没有妻儿老小？娟儿，我不能这样做。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他看着我，眼神里的坚定表明了他的决心。我回望着他的眼神我想那时我爱上他的是不是这份坚决、果敢？可我现在也埋怨他的坚决、果敢。
“你说过你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你说过的。”我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他眼神里的坚决使我害怕，害怕自己不能坚持，心软同意。我不要孩子出生时没有爸爸，我不要他去战场太危险……我不想日日为他胆战心惊，这滋味我已经尝过太苦太涩。
“我们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来，我帮你按按脚不然你等会儿会睡不着的。”我的腿被他抬起放在他的腿上，他粗粝的大手来回在我的浮肿处按捻，我想起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每天早上的孕吐，什么都吃不下，还时不时的头晕，他为了让我好受点每天早上学着做不一样的早饭试着给我按摩头部想减轻我头晕的症状，现在的这套按摩的手法是他问了隔壁怀过孕的大姐学的，起初他怕用不好劲儿弄疼我总用枕头练手，有空就练，大姐看到笑他他也只是憨憨地不说话。我们结婚后，他真的对我很好，我们从来都没有吵过架连拌嘴都少，我耍小性子他总让我。
这回是我们第一次产生的矛盾，他沉默着不肯低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着我，我想让他一次吧，我应该同意他去的他有他的抱负和责任，但我的这心里舍不得啊舍不得。
我看着他发顶的旋儿，妥协的话到了嘴巴边转了几圈，心里的疼痛就跟被针扎似的提醒我，我轻轻地说：“我好多了，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当没有这件事继续像以前那样过日子。我坐在床上织孩子出生后的小毛衣感到腿边有水浸湿，一股难言的疼痛从腹中袭来，一波一波的疼搅得我坐立不住，我乱糟糟的脑仁里想孩子是要出生了，我大喊：“诤真，诤真。”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我看诤真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孩子做玩具的木料，他看到我的样子手中的木料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一下发白几步冲到我跟前说：“没事的，你等着。没事的没事的。”他叨叨说着，我太疼了。我用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眼前阵阵发晕。
隔壁的大姐大嫂来了，还有好多的人，恍惚间我躺在了医院的床上。“娟姐，用力孩子要出来了。娟姐，再用力。”我看头顶的灯变成了模糊散开的光圈，我看到了诤真，腹下一大波凶猛的痛意向我袭来，我喊道：“诤真，诤真诤真诤真……”耳边好像有声音传来，是诤真的声音“娟儿，我在这我在这……”
“娟姐，是个大胖小子，肉嘟嘟的。”我侧过头看折磨的我死去活来的小冤家，粉红粉红皱巴巴的样子，闭着眼睡得安稳。我心中流过暖意，这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费劲的说话，“抱出去给诤真看看我们的孩子。”
我被人推出产房，生产后的疲惫使我几近睡去，可我不能睡，模糊不清的目光看见门口的诤真，他跑过来当，爸爸后的高兴在他脸上遮都遮不住，咧了一嘴的笑摸了摸我说：“大胖小子，长得像你。”我费力的笑了笑，抚摸我脸的手有一丝的停顿我知道那一刻来了，他带着厚厚茧的手粗苯又轻柔的撩起我额边沾湿的发说：“娟儿，我要走了。”
我预想过这一刻我的心会有多么的疼，但想象里的疼比不得现在，这疼会钻心，它钻啊钻啊像要把我的心钻的四分五裂，钻出了心钻进了眼里，眼中的泪怎么收也收不住。
“给孩子取个名吧。我以为是女孩只取了女孩的名。”我想看清他，但眼中的泪让我睁大了眼也看不清他。
“叫刘念家，好不好。”他话里的歉疚，使我心软，我笑笑点点头，生产后的疲惫逼得我思绪飞散，我断断续续的说：“你去吧……我等你......等你回来我们……我们生个女孩……用我起的名刘念真……好不好？”我还想再努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我想记住他现在的样子，可看不见啊我的眼里只有散落的白光，他说：“念真念真，娟儿我们生个女孩，跟你一样的女孩，我疼她一辈子。”
我看正在床上爬的念家，笑着对王姐说：“麻烦你，照顾这个小冤家。王姐这是医院发的粮票，你拿去给小虎买些东西吃，这孩子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王姐把我拿出的粮票用手一把推回说：“娟儿，你这样做我可不高兴了。姐闲在家里带孩子带一个是带，带两个是带你跟我客气什么，还有小念家不知多乖比小虎可好带多了，把这拿回去拿回去。”
我听着王姐说话，手心里握着被推回的粮票又硬递过去说：“诤真不在，我和小念家吃不了这么多，王大哥做的是力气活要多吃。这粮票王姐你收下吧。”王姐将我的手打了回来说：“诤真不在家，你一个人带个孩子又要上班多辛苦，这粮票你给姐收回去。再说小虎他爹要是知道我收了你的粮票肯定会骂我，姐不能收你的，你自个带回去给自己多吃点，你看你现在的都瘦了一圈，再瘦下去出门不要被风刮跑了。”
我的粮票被王姐大力塞回口袋，我知道王姐的性子不再说什么走过去把念家抱在怀里，偷偷的将粮票放在床上的被子下走出王姐家的门。
我坐在床上，旁边的念家已经睡熟了，嘴里还吧唧吧唧响，小家伙不知道梦到吃什么呢。
看着念家的的脸，我想诤真，你现在在哪儿，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问了后，又笑自己我是发傻，在战场上能吃得好睡得好么。对着念家的小脸像是对上了他，诤真你要快点回来啊，念家都已经会爬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念家就认不得你这个爸爸了。
“妈妈，别哭，别哭。”我看着身边的念家，诤真说长得像我哪里像我明明就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正在给病人做例行检查，小张走过来说门口有人找是当兵的，小张接过我手里的听诊器说：“娟姐，你去吧我来。那人说有刘哥的消息。”我一口气的跑到医院门口，心中是炸开的喜悦，最近已经有好多人家说是当兵的要回来了，这回是诤真有消息了，我想他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我喘着气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停住了脚步，那人看见我大步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一个青头愣脑的小伙子，脸上被太阳晒得通红。急切的心情，我喉咙里涌上好多的话停在嘴边，话太多不知说哪句好。
“诤真，他好不好？”我醒了脑只问了一句，两眼盯住他的嘴巴，这张嘴里有诤真的消息。
小伙子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他吸了一大口气，脸涨得紫红红的说：“大嫂，刘大哥阵亡了。”
“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同志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大嫂您不要太伤心，刘大哥他……”我不要听，我脑仁里轰隆隆闹成一团，我想我在做梦，我肯定在做梦，最近老是做这样的梦都怪我，我太想他了，我要醒来。
“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王姐，我刚刚做了个梦吓死了。有人说诤真……”我说不下去，这梦太真了我害怕。
“娟儿，这是真的。诤真他……”王姐吞吞吐吐的想说话，我夺过话头说：“王姐，诤真还活着是不是！他说我们还要生个女儿呢，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下去，喉咙里的呜咽声堵住了我的话，眼睛不听使唤泪吧嗒吧嗒落在衣服上，声音响的吓人。
“娟儿，你要好好的。”王姐的话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听不大清。
……
“姐，那人还在不在我有话问他。”我在床头试图坐好，摆正自己的身体，试了几回身上的力气似乎被人抽干，坐不起来。王姐伸手将我扶起说：“那人在外面，我给你去叫进来。”
“同志，你确定诤真他…..他真的……是不是认错了？”我说不出那字，我的心里有锥子不停地刺，一点都不疼，只是心头空落落的，又涨涨的难受。
“这是从刘大哥的兜里掏出的照片。”一张照片放到我眼前，照片里的我微微笑着，照片上的边角已经磨平。铺天盖地的疼，我的心里面的锥子变成了大锤子咚咚的敲打，空落落的心裂开了风呼呼地灌进来，冷，全身发冷，冷的我上下的牙齿打颤。
“妈妈，他们说我没有爸爸。我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低头看身上黄一块灰一块的念家大眼里含着一包泪，蹲下身说：“爸爸，会回来的。念家要乖乖的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不知怎么又说不出话，停了半晌，“你是不是又和学校里的孩子打架了，来妈妈带你去洗一洗。”
“妈，我爸是英雄对吧。”念家长得真快，都到了我的肩头，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爸啊，是英雄。”念家耸耸肩膀说：“他们的爸爸都没有我爸爸厉害，对吧妈。”话音里的哭泣声低低的，重重的打进我的心，我抱抱他说：“对，念家的爸爸最厉害。没有人能比的上他。”
“妈，你说给你的孙女娶什么名字好？”
“叫念真，刘念真。这名字好。”我看了看念家怀里的小丫头，肥嘟嘟白白净净，伸出手摸摸软软暖暖，闻起来香香的，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
“妈，你还在想爸吗？其实李叔对你挺好的。”
“你懂什么？妈不用你管，李叔是好人不要瞎说。你当爸爸了，这丫头你要好好的养。好好的教她，我们家念真以后肯定有出息。”
“妈，你年纪大了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要不搬到雅南城来和我们住一起，我们能够照顾你。”
“等过多几年再说，我也习惯了一个人。你出去工作后，我不是一直一人住着，住的也挺好的。”
“奶奶，爷爷在哪里啊？怎么不过来看看念真？”小丫头扎着两头小辫，奶声奶气的说话。她说的话让我的心头麻麻的，麻到了我的手，手哆哆嗦嗦的不听使唤，我摸着小丫头说：“爷爷去保卫国家啦，没有这么快回来。念真长大后爷爷就回来啦。”
“妈我和子燕离婚了，念真没人带。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念家看着院外玩耍的念真说道。
我摇头叹气说：“好好的家怎么就散了，你不能和子燕再说说……子燕是好孩子啊。”
“妈，子燕她想出国，我留不住她。”听念家哽咽了的声音，我想我的孩子多久没有哭过了。是十二岁那年，他一夜之间忽然就长大了，开始像个男子汉学着保护我……我的孩子。
念家仰了仰头，回头对我说：“子燕说她不能忍受两地分居，她说她怕寂寞等不了我过去找她。我舍不得她难受，所以我放手了。妈，你是怎样做到一直等我爸的？”
我看着念家的脸，多么像诤真啊。我在心里头和诤真说话，铮真，我把我们的儿子养大了，他很像你一点也不像我，是个好男人有担当。
我用手拍拍他，他抱住了我，用一个已经长成正真的男子汉的身体。我慢慢拍着他的背说：“妈，答应过你爸会等他的。我就等啊，等一年他不来我等两年他还不来，我想等吧他或许有事耽搁了呢，我等着等着几十年刷的一下就过去了，等习惯了，也等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犹是深闺梦里人（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