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29、二十九

　　司澈去医院把病人移交了一下，就开始休假了。他走出医院的大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要永远的分别。要和瞳生一起走，休假结束之后就要辞职了。没什么，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到别处也一样地工作。即使不当医生又怎么样，只要能和瞳生在一起。只要瞳生幸福。司澈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快步走开了。
　　打瞳生的电话一直是关机。她想躲起来，独自一个人流着眼泪去给一个不爱的人做新娘？我不会让你这样，瞳生。我抛下过你一次，这一次，不会了。
　　司澈到市图书馆并没有看到瞳生。
　　“请问宗瞳生今天有没有上班？”
　　“瞳生啊！她今天请假去拍婚纱照呢！”
　　“请问知道是哪一家吗？”
　　“台北莎罗吧！”
　　司澈坐上出租车在市区乱转才知道，原来这家婚纱店有这么多家门店。找到第三家的时候，司澈远远地看见，瞳生正坐在临街的巨大落地窗前化妆。她穿着华丽的婚纱，僵硬着身体令人摆布，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他就这样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她。一个新娘，该是这样的吗？虽然早就知道瞳生不爱那个人，可是，看到她这样的木然，司澈的心一阵抽痛。瞳生，如果你和别人结婚会有一丝幸福的可能，那么我一定放手。我只做你永远的哥哥，从此就像这九年间一样，再不出现。可是，你有吗，幸福的可能。
　　司澈跑过马路，冲进了婚纱店。
　　所有人都回头看这个突然闯入的男子。
　　店里四处都是白色和粉色的纱球、绸缎和绒毯。工作人员瞪着眼睛错愕地看着他。穿黑色礼服的新郎一脸狐疑。瞳生，慢慢站起来，戴着礼服手套的双手捂住了脸颊，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瞳生，跟我走。”司澈一个箭步跨向瞳生，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绍熙冲上来，一把推向司澈。
　　司澈没有还手。他死死地拉着瞳生。“瞳生，跟我走。”
　　瞳生提起沉重的纱裙，“我们走，司澈。”
　　人们只是呆立在原地。连绍熙也忘记了追逐。司澈牵着瞳生的手，就这样，跑出了他们的视线。

　　“新娘子啊，想去哪里？”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好奇地窥视着这一对恋人。穿着华贵婚纱的女孩满脸泪水，身边一身完全不搭调大衣的男子则一脸凝重，不，一脸悲怆。他们不言不语，紧紧依偎，好像下一秒就有人要把他们生生分离。奇怪的恋人。
　　“瞳生，去哪里？”
　　“去你家可以吗？我想看看哥哥生活的地方。”

　　司澈的家是很小的一室一厅。并没有装修，但是整理得相当清洁整齐。
　　“想象中哥哥的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多余的装饰一样也没有，干净得让人都不敢坐下去呢。”瞳生赤着脚在客厅和卧室间奔跑，婚纱的裙摆也跟着旋转起舞。仿佛已经忘记了长久以来所有的痛苦，像个仙子般美丽。这样的活泼，从她15岁以后，就再没有过。“是租的吗？”
　　房间这样整洁，还是阮稚在的时候整理的。那时侯，卧室和客厅里被她弄成了通体的玫瑰红色，让司澈哭笑不得，现在，都不见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瞳生安静下来，从背后抱住了司澈的腰，伏在了他宽阔的背脊上。
　　“不，不是租的。我被赶出家门的时候，爸爸给了我20万，从此货银两讫，老死不相往来。大学里学费都是靠奖学金，所以毕业后还剩一些，买了这间二手房。”司澈淡然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是瞳生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在生气。“哥哥，你还在生爸妈的气，是不是？”
　　司澈拉开她紧紧抱住他身体的手臂，转过身，把她揽在怀里。“我对你做出那样的事，被赶出家门，是我应得。他怕我饿死在外太丢宗家的脸，还给了一笔可以吃好几年的生活费，已经算仁至义尽。我不是因为这个耿耿于怀。”
　　“哥哥，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是我爱上你，我愿意的。”瞳生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在司澈的唇上轻轻一吻。“哥哥，以前你在家时，也没有和我说起你小时侯的生活。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哥哥的全部。”
　　全部……
　　司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