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26、二十六

　　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城市。
　　司澈和瞳生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
　　“哥哥，上天真是捉弄我们。今天下午我和一个男人结婚了。”瞳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得如此平静。好像已经身为人妇的不是她，而那个叫程绍熙的男人她也根本不认识。
　　司澈轻轻地抚摸她柔软的头发，用他低沉得让人迷惑的声音说：“不爱他，为什么和他结婚？”
　　“爸爸妈妈喜欢。”瞳生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以为我爱的那个人永远消失了。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你未婚我们也永远不会得到承认，那你有没有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司澈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傻丫头。”
　　“哥哥，你，结婚了吗？”瞳生迟疑地问。真是自私。她自己结婚了，可是，只要想到司澈的生活中有一个很亲密的女人，心里却一阵抽痛。
　　“没有。”司澈的神情突然凝重。阮稚，她一定在家里等他。寒冷的雪夜，不停地跑到窗口眺望，一个人孤单单地瑟缩成一团……
　　“哥哥？”瞳生的心一沉。司澈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要求这世上其他的女孩不去爱上他。“你……爱上别人了吗？”
　　司澈亲吻着她冰冷的鼻尖，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没说话。“我喜欢她，瞳生。”
　　瞳生的眼泪一下子不可抑制地涌出了眼眶，她下意识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我不可以这么自私。司澈有幸福的权利。而我，能带给他的，只有地狱……可是，可是眼泪还是拼命地涌出来涌出来。司澈……
　　“别这样，瞳生。”司澈搂住她，宠爱地轻抚她的背。“我爱你，我说过。忘记了吗？只爱你。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忘记了吗？我们离开这里，到别处，一起生活。”
　　瞳生渐渐停止了哭泣。这一刻她是多么地厌恶自己。她在把司澈推向毁灭，她怎么可以这样卑鄙？她的爱，正在把她最爱的人，毁掉……
　　“我会和她说。我会离开她。瞳生，什么也别担心，什么也别想……”司澈轻拍着瞳生的背脊，像很多年前的很多夜晚，他就是这样哄她入睡。
　　瞳生的眼皮渐渐沉重。她还小呢。小小的瘦瘦的一个人，赤着脚跑到司澈的房间，“哥哥，哥哥，下大雨了，我害怕。”于是就可以钻进司澈暖暖的被窝，躲进他宽阔的怀抱，鼻子里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进入梦乡……
　　一阵悠扬的音乐。瞳生醒了。是司澈的手机吗？
　　“喂，赵政吗？出什么事了？”
　　“司澈，你的14床突然不行了，护士刚刚去量血压，居然测不到了。我处理了一下，你要不要赶快过来。主任呢，我通知一下？”
　　“好，麻烦你。我马上过来。”司澈挂上电话，跳下床，飞快地套上外套。“瞳生，瞳生。”他轻推她。
　　“是医院有事吗？赶快去吧，路上小心。”瞳生也坐了起来。
　　司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你再睡一会儿，什么也别想，都交给我。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大概后天再联络你。我爱你，瞳生。”
　　瞳生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世上还有人的眼睛比他更深，更像大海与黑夜吗？司澈……
　　“司澈！”他已经走到了门口，瞳生突然叫住他。他回头。“没什么，想再看看你的眼睛。”瞳生虚弱地笑了。
　　司澈折返回来，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嘴唇。转身，走了。
　　瞳生走到窗前，看着漆黑的深夜里被大雪覆盖的街道，司澈走出来了，挺拔颀长的背影，迅速地没入黑暗中。
　　司澈脚步匆忙，没有回头。作为医生的他，此时此刻只想着他的病人吧。他聪明、冷静、敏锐，这是最适合他的工作。也许你问他的时候，他会说，“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可是，他不是全身心地投入并热爱着他的事业吗？哥哥，他已经长大。他的生活，不再是只有他的瞳生，还有工作、责任，还有……那个女孩。如果，司澈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那么，这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切都要失去了。他的工作要失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在这样的大医院做外科医生；他安定的生活要失去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处寻找住所，也许到处漂泊，日渐消瘦；他现在喜欢的那个女孩要失去了，他的心会永远隐隐做痛，留下一道疤痕；最可怕的，一旦被人发现事实，他连名誉、尊严，都会失去。他将从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败类、禽兽，生不配为人，死，也要入阿鼻地狱，不得往生！不得往生……天哪！她怎能害他变成这样，怎能自私到要他放弃所有，跟她踏上那条不归之路。怎能？就因为她，以爱的理由！而且，还是没有资格爱的两个人……
　　我不能，哥哥，我爱你，所以，我不能……瞳生痛苦地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