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25、二十五

　　“好像做梦一样。”瞳生倚在司澈的臂弯里，闭着眼睛，轻轻地说。
　　“不是梦。”司澈宠溺地揉着她柔软的短发，那天鹅绒一样的触感，现在又在他的手中了。
　　许久的安静。他们不说话。瞳生屏息凝气地倾听司澈有力的心跳声。“嘭！嘭！”这声音永远让人安心，沉静，幸福。对啊，好幸福。瞳生从来不敢想象和司澈的重逢。也许司澈已经出国，也许司澈不会在回到这里，也许他们每天在这小小的城市窄窄的街道擦身而过而永无相见之日。也许遇见了，可是瞳生已经老去，连司澈最喜欢的琥珀色瞳仁也已经蒙上了灰尘；也许遇见了，司澈手臂里抱着可爱的儿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也许遇见了，瞳生还没有老，司澈也还想念她，她又能怎么做呢？除了远远离开，她还能怎样？他们没有可能，只要是今生今世，他们就没有可能。这些瞳生都已经想过千遍万遍——可是现在遇见了，瞳生想要逃跑，司澈却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终于又依偎在司澈温暖的怀抱，多么奢侈的幸福。瞳生抬起了头，贪婪地看着司澈。司澈看见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他的心好像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就是这双琥珀色的眼睛，让他情难自己。“我们又犯了同样的错误。现在，该怎么办？”瞳生又靠向他的怀抱，眼泪，沾湿了他的毛衣。
　　九年前，瞳生也在他怀里哭着问他：“哥哥，我们该怎么办？”怎么突然间，又回到了原点。而且，还是同样的错误。即使再过九年、十九年，他还是会犯这个错误；可是即使再过九年、十九年，他还是没有问题的答案。他轻轻地抚摸着瞳生的头发，说不出一句话。
　　“我怕，”瞳生在他的怀里呜咽，说出了带着哭音的两个字——“哥哥……”
　　司澈只觉得一股汹涌的情愫冲上了他的头顶，瞳生，他的可爱的温柔的小瞳生，在孤独和恐惧中独自挣扎了九年的小瞳生——“瞳生……”他猛地低头吻住了她。柔软的嘴唇，一如多年前许多个夜晚的记忆，让司澈痛苦、挣扎，却纠缠不休，永不磨灭。
　　“我们该怎么办？过了今晚又要离别，对不对？哥哥，哥哥……”瞳生终于失声痛哭，隐忍九年的思念和眼泪，一起决堤。
　　“哥哥，救我，哥哥，救救我……”九年前在医院里瞳生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凄厉的哭喊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司澈的脑海中，他想冲过去拉住推车却被爸爸一拳击倒。从此，他再也没见过瞳生。
　　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年少轻狂时的诺言，九年前他没有做到，现在呢？现在就可以了吗？
　　“不管什么代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司澈坚定地捧起瞳生满是泪水的脸。“我什么都不要，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俩一起生活。”
　　司澈低沉坚定的声音，深邃如黑夜的眼睛，这一切，怎么那么熟悉。哦。九年以前他们也在一起说过一样的话。她要跟他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一起生活。“你连初中都没读完你能干什么？司澈已经考上的大学不读了吗？你们两个出去讨饭？”是爸爸的声音，急切、悲伤，近乎恳求。现在呢？司澈已经是医生了吧，我也已经大学毕业了，可以了，我们可以养活自己了。“你跟他们说这个干嘛！他们俩有资格私奔吗！？他们俩是恋人吗！？瞳生，你跟我听好，你就跟那小子走吧，去做一对猪狗不如的畜生吧！你们两个，生不配为人，死，也要入阿鼻地狱，不得往生！”
　　不得往生！不得往生！不得往生……
　　“不！不！”瞳生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那个激烈争吵的夜晚，妈妈的声音反复在她耳边回荡，回荡。不得往生！不得往生！不得往生……他们，只要是今生今世，就没有资格相爱。
　　“我们没有资格！司澈，我们没有资格！”
　　“对！我们没有！我们又什么时候有过！我们出生时有吗？第一次见面时有吗？九年前有吗？从来没有！”司澈硬生生拉下瞳生捂住耳朵的手，强迫她贴近自己。突然间，他低沉的声音变得柔和，“可是，你爱我吗？九年前爱吗？现在还爱吗？”
　　现在，还爱吗？
　　怎么会不爱。这九年来的日日夜夜都是靠温习回忆维持的，司澈的眼睛，声音，嘴唇，手指。只有这些曾经温暖的回忆让她活下去。
　　“哥哥……”瞳生再一次在他怀里哭倒，她爱的，司澈一直都知道，她爱他的。
　　“瞳生，我也爱你。只爱你。”即使我是你的哥哥。司澈轻轻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