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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逢 ...

  •   走进餐厅,迎面就撞上了蒋欣宜,她踩着锋利的高跟鞋,身穿洁白的呢子大衣。
      何翎朝我的视线望去,吓得后退一步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我去,吓死我了。”
      不得不说,班长变得优雅多了。高高盘起的发髻,戴着一个隐约发光的项链,化了妆,落落大方,笑着朝我打着招呼,
      “白昙,好久不见,在这边。”
      瞥见何翎,她皱皱眉头,咂咂嘴:“你怎么带这家伙来了。”
      “蒋欣宜,你什么意思,老同学聚会,不得算我一个。”何翎大声喊出她的名字,想伸出手指着她,又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活活把话咽在了肚里。
      筱芊穿着红色的绒毛衣,长长的卷发,在灯光下熠熠动人。
      她站起身子,一把拉住我,
      “哎呀白昙,终于等到你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把视线移到我身后,大喊一声,“呦,何翎同学!哪阵风把你刮来了?”又奇怪地望望我,“你们怎么联络上的。”
      “呦,夏筱芊,我怎么不可以来?”何翎做了个鬼脸,又瞅到了筱芊身边的一个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男生,不说话了。
      “咳咳,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林烽,建筑工程系的同校学长 。”她抿嘴笑笑,倚坐在了那个男生的旁边。
      林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们好啊,我是芊芊的男朋友,经常听筱芊说起过你们。”
      他眼光转了一圈,目光又停留在了我的身上,迟疑了一会,又迅速撇开了目光。
      我知道为什么。
      筱芊的男朋友林烽,就正是方未央中学的好兄弟,经常听未央说起过林烽,他和未央一样,是每个人眼中的优等生。
      那天晚上重逢时筱芊告诉我未央的哥们是她男朋友时,我不免也愣了一下。
      时间真是阴差阳错,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最后相遇且走到了一切。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像两颗走散的棋子,分布在不同的空格里,最后却意外邂逅且连成了一条直线。
      晚饭吃的非常的尽兴。
      虽然在日本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家餐厅的铁板烧还是算非常正宗的了。淋着酱汁的煎鳕鱼排透出丝丝的鲜,撒着胡椒粉的生牛肉在铁板上快速翻炒着,“滋滋”地冒着香气。
      林烽在帮筱芊切着煎牛扒。筱芊倚在林烽肩头,把一块牛肉慢条斯理地递到嘴里细细嚼着,点点头,
      “唉,真是太好吃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蒋欣宜递过来一盘甜点放在桌子中间,“是啊,味道真的很不错,好久都没有下馆子了。”
      何翎指指盘子里的牛排,又捏起一块淡奶油色的马卡龙漫不经心地扔进嘴里嚼嚼,
      “这些玩意,太容易做了嘛。”
      “哟,可别吹牛了,都把自己捧上天了。”
      何翎拍拍胸脯,义愤填膺地朝我说:“白昙,等哪天有空就一展厨艺。”
      筱芊和蒋欣宜也一脸不屑望着他,蒋欣宜咄咄逼人:
      “就凭何同学的智商,笔都拿不稳,还能下厨?”
      何翎急了,涨的满脸通红,“你等着瞧,我也是有一技之长的人。”
      筱芊忙拉拉蒋欣宜,指着何翎,“那我们约好了,白昙的生日,一并交给你负责。”
      我怔了怔,寻思了一下,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就在晚春。
      何翎连忙朝我大喊,竖起大拇指:“就这么定了白昙 !”
      好久都这么没有开开心心地过生日了。
      初到姑姑家的那几年都在疗养院度过的。每天做的最经常的事情就是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轮椅上靠着明媚的窗边。
      拂面的风带着青草的淡淡气息,吹着朦胧的白纱肆意摆动,萦绕在肩头,扬起我的短发,一阵零乱。
      时时刻刻感觉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迷失在梦里,怎样也碰触不到出口。
      后来慢慢康复了,短发留成了长发,便出了院 。
      姑姑家里很是富裕,姑父曾经是日本一家银行的行长,很和蔼且非常疼爱我。
      堂哥张寅是一名大提琴演奏家。可以说,在日本的这些日子,也一直有堂哥的陪伴。他一表人才,小小年纪荣得日本音乐节大奖,现在已经是爱乐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演奏家了。
      去年生日姑姑特地买了很贵的北海道蛋糕,摆满了满桌的蜡烛。
      “今天我们小丫头过生日,不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昙昙。”哥哥递上一个重重的包装精美的礼物。
      是一把小提琴。
      我抚摸着琴弦许久,怔怔地对着它不说话。
      “怎么了?”哥难为情地问道。
      未央从小正是拉小提琴的。

      “哎呀呀!”我捂着耳朵,在家里乱窜,“难听死了!方未央你拉得简直难听死了!”
      “乐器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学会的。”未央愁着脸,拍了下我脸蛋,“看来还得委屈你耳朵一段日子了。”
      一年年来,我一直见证着他的进步。从单调的音符到一小段优美的旋律,直到一首完整的肖邦夜曲。我庆幸看到他的成就,但我害怕看到这一切的终结。
      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他未完成的梦了。
      那就让我,一点点替他做完。
      他没有来得及看完整的世界,就让我代他注视。他没有到过的地方,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就让我代他实现。

      在辗转反侧反复思量之后,我最终下了决定,回到了故土。
      没想到会遇到这帮古灵精怪的朋友,没想到生活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昨天。
      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时刻,那时候小小的我们还坐在教室的某一角落,无忧无虑地笑着、疯着、闹着,逍遥且自在。他们给了我莫名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把我心最深处的不安统统毁灭掉,变得怡然自若。
      筱芊拽着我的胳膊,看着她弯弯的长睫毛扑闪着,
      “白昙,我让林烽出去和你单独谈谈,我差不多也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但真的别太上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筱芊是那个最懂我的人,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可以了解彼此所有的内心戏。她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外向活泼,但是在我面前总是万分正经,像是真正的知心闺蜜。

      我和林烽穿过了餐厅长长落地窗玻璃走廊,在店门口的皮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瞧我安静着,便先开了口。
      “可总算见到真人了。你就是未央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白昙吧。”
      自己原本想问的话刹那间就封在了嘴里。
      “我也不敢提到他,”他说道,“毕竟对谁都是一个重重的打击。可是你都不明白,你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
      “对不起。”
      他抬头讶异地看看我,“你不必道歉,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他眼眶有点湿,“其实,当初他执意要跟着你去日本,我一直是反对的。因为那个月有一场重要的模联,准备好了资料要去北京答辩,他竟然一句话就推掉了,他还说‘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我其实没料到他会来陪我。
      那年那天,当我和父亲步向登机口时,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白昙!”他声音哑着,却辨识度很高,他念出我名字的音调就好像在欣赏一朵纯净无瑕的白昙花。
      我以为我听错了,却又猛地转了身。
      一个穿着红色衬衫黑色棒球帽的少年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军包气喘吁吁地朝我跑来,
      “正好放假了,顺便带我去日本玩几天吧。”

      我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林烽,也沉默了片刻。
      “抱歉啊,今天说的话有点多,没料到你还这么在乎。”
      “没事”,我勉强地笑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向你打听一下方阿姨的下落,我很想见她。”我低下头默默地说道。
      他凝视着我,“在他出事的那会往后那几年,每年忌日我都会去看望阿姨,”他搓搓手,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立刻撇开话,“但最近几年,听说她搬到别的地方了,这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嗯,谢谢你了。”
      “不必谢,我也想去登门拜访一下阿姨,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他一本正经地递过了他的名片,我低头看看,林烽,一家知名建筑公司的实习工程师。
      他和未央一样,那么的有出息。
      “你以后有事情可以来公司找我或是给我打电话,一旦打听到阿姨的下落,我会告诉芊芊,让她陪你去找阿姨。”

      天色渐渐暗了,大家各自都散了,筱芊和林烽朝我们摆摆手,并肩上了车。
      蒋欣宜喝的有点微醉,脸颊泛起了淡淡地红晕,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嘿,白昙,咋们也不计前嫌吧,小时候不懂事总闹别扭。”
      我拥抱了蒋欣宜,她身上有淡淡栀子花的香味,
      “我怎么会那么小心眼呢,以后我们要多聚聚。”
      何翎在一旁按捺不住了,瞅着蒋欣宜,“那我呢,那我呢,我也觉得不计前嫌比较好。”
      蒋欣宜不屑地瞥了一眼何翎,“切,你就不一样了。”
      我们送蒋欣宜上了出租车,她在玻璃窗内笑着朝我们挥着手,目送着车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我一屁股瘫倒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何翎猛得拉了我一把。
      “我天,白昙,你没事吧,生病了?”
      “我没事。”我气若游丝地说道。
      他在我旁边坐下,和我靠的很近。
      呼吸触碰在了一起,空气有点凝固,安静萦绕在四周,每一个气息都变得凉飕飕的。
      我不安地挪了挪位子,别过了头,悄无声息...
      何翎摘下他厚厚的长围脖,围在了我的脖子上,舒适的温暖夹杂着男生独特的气息迎面朝我袭来,我转身看看他。
      他一本正经地凝视着我,眼神丝毫没有游离。
      “白昙,你能好好听我说话吗?从前的那个方未央已经死掉了,现在他已经不复存在了。你觉得如果他在那个世界里看到现在一蹶不振的你,会感到开心吗?”
      “你别说了。”我再次扭过头,强迫自己不要听到他所说的话。
      “白昙,活在当下,你懂吗。林烽今晚又对你说什么事情了?我们都理解你,在乎你,但是五年了,对吗?五年就这么折磨自己,难道值得吗。”
      “你给我闭嘴。”我猛地站起来,怒视着他,“那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懂我。”
      我歇斯底里地开始哭,压抑住得情绪在瞬间崩解,伪装的勇敢在顷刻支离破碎。
      何翎坐在我的旁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如果痛哭一场更舒服,那就别委屈自己了。”
      我们俩坐在车站的马路旁,街边行人人来人往。
      我不顾一切地哭,好像把这几年憋在心中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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