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未央》昙花夭夭

3、偶遇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匆忙点进谷歌地图，输入这个地址。
　　明湖区纯仁巷27-3号。
　　这么熟悉的地方，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地方，怎么就能忘记了呢。
　　离这里并不远，但也需要一段路程。
　　五年中，这个城市发生了太多，各处的拆迁重修重建，以至于我回来时，模糊的陌生。
　　初中之后，便搬家了，和父亲住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出租房里。未央经常送我回家，他说女孩子一个人走不安全。
　　小学总是和他一起上学放学的。六年的时间，路过的小巷商铺接二连三地都拆迁了，几毛钱一碗的豆浆油炸糕铺子、最好吃的一家板栗糖葫芦店，还有卖凉粉的张大妈也都不在了。
　　那些和他一起的记忆都渐渐消失了。那附近建了一商场，变成了市中心，把原本那个不起眼灰色的居民楼压的低低的，不知如今还在吗..
　　我想去看看。
　　起码寻找一下小时候的回忆，不知方阿姨现在住在哪里。我想去见她，五年未见，叙叙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我又害怕看见她，害怕看见她面带微笑安静淡漠的脸庞，再去揭起她内心的伤疤，为何让她看到让她憎恨的自己呢。我无颜面对她，一辈子都不可以被原谅。
　　我拿起手机，播响了一个能倒背如流但许久都没有拨打的号码.
　　筱芊。
　　“喂，你在哪里，我有话问你。”
　　“宜罘街半岛咖啡，来找我们玩，还有蒋欣宜。”
　　蒋欣宜。
　　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又不禁偷偷地笑。
　　初中那会，就是和她，吵得不可开交，和她在校长办公室罚站了一节课，原因更可笑，办板报意见不统一，她使坏把水桶架在教室门缝上，进门泼了我一身的水，全班哄堂大笑，我气得当众颤颤巍巍给了她一巴掌。
　　中学每个人一定有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同学，蒋欣宜就是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不顺眼，怎么看都不顺眼，嚣张跋扈，趾高气昂，蛮横无理，这些词恰到好处地形容了当初的她。

　　为了这个事，闹得很大，在升旗仪式上点名批评，未央还为了她找我过，
　　“小妞，受欺负了吧，蒋欣宜！她好大的胆子，需不需要我帮你揍她，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拍拍胸脯，气势十足地说，又低头摸摸我湿漉漉的头发，哭笑不得，
　　“女人就是可怕，出个板报还能闹成这样。”
　　都这么久了，没有隔夜的仇，更没有一辈子的敌人，不知道她现在混得可是怎么样了，还挺好奇。
　　我穿上风衣，又简简单单化了个淡妆，用水梳了梳乱作一团的头发，就急急忙忙的要出门。
　　正蹲在地上换鞋，女人从卧室走出来，快步走向沙发，想拿起大衣，
　　“昙昙，外边下大雨了，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就行，不用管我。”我一口否决。
　　女人很为难，摊着两只手，望着我。她拿起茶几上的一把花伞走过来塞到我手里。
　　“好吧，小心点，早点回家。”
　　我轻轻“嗯”了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外边的雨确实很大，淅淅沥沥倾倒在城市里。风也很大，我勉强撑着伞，一只手握着伞柄，一只手撑着伞架，大步地朝马路对面繁华街区走去。那里有出租车停靠点，容易打车。
　　雨不久便沾湿了我的靴子，浸到我的发梢。我站在街边咖啡店屋檐底下避雨，四处张望，寻找着来来往往有没有出租车。
　　不知等了多久，实在是站倦了，便靠在咖啡店的玻璃窗上，一阵无奈。
　　手机响了，是筱芊。
　　“多久了，怎么还不来，我们打算去旁边商场看电影了。“
　　“什么鬼天气！我打不上车了，别急，我努力往那边走，争取你们看完电影见到你们。”

　　“啊啊啊！白昙！？”
　　刚挂电话，左耳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贯穿了我的耳朵。
　　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高跟鞋一别，一个踉跄，一双手扶住了我，以至于我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个身穿黑色工作服的男孩子。干脆利落的板寸头，小小的圆眼镜，一双有神的眼睛也张望着我。
　　“白！昙！”
　　“何！翎！”
　　我们同一时间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他张着大大的嘴，猛地松了握着我的手，猛地一窜。
　　“啊啊啊我滴个神啊，你不是死了吗？”
　　“我呸！”
　　我在他耳边大声嚷嚷着，在他胸口猛捣了好几拳。
　　“你你你…给我小点声，店长又要出来骂我了！”何翎捂着我的嘴，连忙把我拽进了咖啡店。
　　我急得上下乱窜，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哪传的消息说我死了！”
　　他无奈地笑笑，拍拍我肩膀，“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闹鬼了呢。”
　　何翎示意让我坐下。
　　“嘿，你怎么在这上班了？”
　　“你稍微等一会啊，我就要下班了。我先去收拾收拾，马上就来陪你。”
　　咖啡店播着孙燕姿的《遇见》。“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熟悉的旋律把整个咖啡店融入了暖暖的温度，很是舒服。我放下包，整个人都蜷缩进了沙发里。
　　抬头望望忙忙碌碌的那个身影，何翎端着杯果汁，放在我面前，又忙去了，
　　“来，老同学，我请客。”
　　嗯，面前偶遇的这个男生就是我的初中同学。当时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校草，无数女生的爱慕对象，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四年的同桌。
　　哭笑不得的是，班里经常换着位置，唯独我和他从未变过，为此事我还很是不满，去问过老师要求换位。
　　老师无奈看看我，“白昙啊，学习上还是试着帮助帮助他吧。”
　　何翎是爱玩爱游戏爱恋爱但从来不爱学习的那种男生，坐在他旁边四年的唯一目的就是去感染他，给他学习的动力，可惜他从来不感兴趣。当我心无旁骛地做着一份又一份的试卷时，他却心无旁骛地换着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他每天要不赖在课桌上打盹，要不被班主任揪到办公室写检查，和视为三好学生的我可谓是千差万别。
　　他家庭条件很是富裕，他爸爸在异地开着一家著名连锁公司，有着非常可观的收入。何翎也是典型的富家小子，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每天很是乐观，经历着优哉游哉、安然自若的生活。
　　我真的有点蒙，他怎么会在咖啡店打杂工呢？
　　正发愣，何翎在我面前“啪”得打了一个响指。
　　“你想什么呢，瞪得眼睛都要跳出来了!”
　　何翎换了衣服，一件整整齐齐的花衬衫，仔细打量一下还真是挺帅的。初中一直专心学习，从来没在意过每天无所事事的他。
　　“诶，又愣神了。”他哈哈大笑，“白昙不愧是白昙，文艺女青年，做起白日梦来了。”
　　“你怎么到这里工作了？”
　　“这是我舅舅的店，我是来积累经验的！”他咧着嘴，“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爸怎么没给你安排个好工作？”
　　“我不愿意。”何翎小声对我说，“我爸偏得让我去他公司当经理，我可不愿意被束缚的生活。我觉得在咖啡店里实习实习还是挺不错的！”
　　“阔家少爷，过得挺滋润。”
　　“哪有啊？”何翎挠挠头，“我可是在积累财富，我要自己创业。”
　　何翎那脑子，想一出是一出，就当是他在开玩笑了。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会觉得我死了？”我吸了口面前的橙汁，一本正经地瞪着他慢条斯理地说。
　　他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知道吗，白昙，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了，你都不知道当时听到噩耗我都泪流满面呢。”他眯着眼笑笑，“谁成想大难不死，活过来了。”
　　“嘿，我压根就好好的。”我狠狠撇了他一眼。
　　“那就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过没有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惜我不相信。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不再相信任何一句话了。我尴尬地笑笑，拿起我的包。
　　“何翎啊，很开心见到你，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来这里找你叙叙旧。”
　　“诶，你去哪，我送你吧，这么大的雨，打不着车的。”
　　我一阵为难，推辞了几番，还是被他拽上了车。
　　雨下地更大了，大雨磅礴，车上的雨刷有规律的左右摇摆着，划出雨天独有的节奏感。
　　“白昙啊，你看你当年可帮助我了不少，当我还你的人情吧，老同学。”
　　我和他说我要去找夏筱芊，他眼睛瞬间扑闪起来，
　　“我记得我记得，当年我们的班花，呦，长的挺漂亮的吧。”
　　我皱皱眉头注视着他：“你可别想打她的主意，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他哈哈大笑，车内布满他爽朗的笑声，“我哪有。”

　　未央，如果我左边的是你，那该多好啊，我们可以叙叙旧，聊聊家常，一起开心的笑。我不禁闭上了眼睛，呼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的走出来，就当一切都从未发生，不复存在。

　　“嘿，又愣神了。”
　　“我没有。”
　　“净瞎说。”
　　我们又聊起了蒋欣宜，他深吸了一口气，
　　“就那女的，天啊，我初中的噩梦。记得当初我逃课出去买零食，迎面撞上那大班长，硬是被她揪着耳朵去找班主任告状，呦，一说她名字，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说着说着便到了，何翎也硬要一起见见老同学。筱芊订了商场里的一家铁板烧餐厅，而且说她男朋友也会一起来。
　　我看到短信，不免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就恰恰需要他男朋友帮忙来办。
　　何翎伸过头看我的短信，说：“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么闲情雅致的文艺青年，还有闲工夫来找老同学叙旧。”
　　“我要拖她们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不管你的事。”
　　我眯起眼睛，加快了脚步，上了电梯，按了五层。
　　“嘿，我大老远护送你来这里，看在老同学和好同桌的份上。”
　　他听到我因为想找到一个人旧居而希望得到帮助时，不免叹了一口气。
　　“是方未央吧。”
　　我瞪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连忙摆摆手，“当年他那么有名气，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说，他不是已经…”
　　“行，你住嘴吧！”
　　“不是，白昙啊，你可别生我气！”
　　他很是难堪，连忙跑到我跟前。
　　我“哼”地一声别过头，径直走进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