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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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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我把五年内发生过的一切向何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五年前的某个清晨,我感到面前一片刺眼的光,我听到有人在唤我,便吃力地睁开了眼。
其实我后悔当初我选择睁开了眼睛,因为有人冥冥之中选择了离开。
如果眼不见为净,那真是最好的安排。
耳边响起了一个女人兴奋的欢呼声,她在唤着我的名字。病床前有好多人,都在拍着手。
我觉得好吵,用打着点滴的左手一把拽下了面前的呼吸器。
我记得一片的雪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和地板,我揉揉眼睛,一切像是一场幻觉,女人激动地颤抖着口齿不清,
“昙昙,昙昙,我就相信,你一定能挺过来。”
嗯,在躺了近三个月以后,我终于醒过来了,但是我却短暂性失忆了。
我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想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我每天坐在轮椅上,拼命地往病房外滑动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
那一年,我每天按时吃药,按时地休息。
头上缠着的绷带换了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被推进手术室做着大大小小的手术。除此之外,床头摆满了好多书,我便每天开始读书,常常在床头读到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累晕在床上。
我记得当时读了一本书,故事中男孩被父母牵着到海边看日出,采贝壳。
我对着女人大声地问道:
“姑姑,我的爸爸妈妈呢,我也有父母吗?”
女人看我渐渐记事了,笑的很开心。但又渐渐皱起了眉头。
直到一年后我做了一个梦,它彻彻底底把我从未知的梦境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那个梦中,一片恍惚,我看到一个朦胧的光影,世界的映像是不真切的。
它夹杂着混沌的透明,剧烈的震动让我感到莫名的害怕。
泪水肆无忌惮地从脸颊淌下。
“别害怕,有我呢。” 有人紧紧十指相扣着我冰冷的手,仿佛世界就存在在他暖暖的手心里。水彩一样的颜色渐渐在画面晕染开来,耀目的光映入视线,耳边尖叫声此起彼伏,好像有重重的东西向我疯狂压来,像一把刺刀狠狠戳进心窝…
“救救我!”
我拼命试着泼开萦绕在身边的雾气,挣扎着,微微颤抖,紧紧握住他的手失去了力气,不听使唤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那时猛地坐起来,紧紧地抓着被角,惊恐的睁着眼,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早已经没有微茫的景象。
我变得不冷静了,我惊恐地望着病床前的姑姑,抓着她的手腕疯狂抖动着,大声地叫:
“他是不是不在了,你告诉我,爸是不是走了。”
姑姑哭了,她紧紧搂着我,失声痛哭。我茫然了,瞳孔变得涣散,怔得一动不动了。
接下来的一年内,便是我最难熬的日子。我每天都要接受着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残酷现实。
其实经历不是最难熬的,难熬的是,你以为一切风平浪静,却没料到你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且覆水难收。
因为正是那年那天,我们通往日本东京的飞机,失事了。
它在距离东京100公里的高天原山霎那间坠毁,520人罹难。
但,唯有一个女孩活了下来。
那个幸存于世界的女孩子,就是我。
许多人羡慕我,拿着一笔可观的赔偿费却大难不死。许多人妒忌我,因为自己的家人早已在空难中失去了呼吸,但只有我,拿到了上帝发下来的生命续签证,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在获得重生的生命之后,我便失去了一切。
父亲在猛烈的爆炸之中早已不见了踪影,粉身碎骨,尸身全无。
姑姑当时正在机场接机,听到这一噩耗晕倒在了机场。是姑父第一时间去现场接回了奄奄一息的我,送到了急救室。
那天深夜,我又梦见了未央,也记起了一切。未央当时一直在旁边紧握着我的手呢。
他还活着吗,他到底在哪里。
天还蒙蒙亮时,我便猛地坐起身,拖着疼痛的步子朝病房外艰难地挪去,一个护士来查房,发现了我,连忙惊呼拉住我,
“小姐,你这是想干什么,你还没有康复,不可以走路。”
“我想打听一下同机的一名朋友的下落。”
她把我扶到床上,把手上的册簿翻了又翻,反复问我朋友的名字。
“方,未,央。”我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地念道,还使劲比划了比划。
“方未央?”一个实习小护士进屋来送药,咕囔着,
“隔壁的男孩叫方未央,昨天不是刚去世了吗。”
面前的护士停止了翻动,面部僵住了,
“对,昨晚我刚把他的资料拿了出来。”
“你说什么,方未央在哪,你说他死了?”我拽着护士的手,尖叫起来,“不可能,坠毁后他还活着呢,他还和我说话了呢!”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失控地喊,踉跄地下了床,朝病房外疯狂地跑去,后面两个护士拼命地想拽住我。
我扶着墙一瘸一拐跑到了隔壁,一个头上满是绷带的大叔躺在床上吃惊地看着我,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几乎是爬着挪到了我另一边的隔壁病房。
我轻轻推开门,便瘫倒在地上。
清晨的阳光出来了,橙红色霞光映在整齐的白床单上,照在床头柜绽放的白菊花上。刺眼的光把床尾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床牌晃得发亮,他的名字直晃晃地刺进眼里。
我跪在这片一尘不染的世界里。抚摸着一尘不染的床单,抱着空落落的床头,开始失声痛哭。
阳光细细地洒在我的肩头,暖暖的。但我却感觉从未的寒冷,我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听使唤地发抖着…
从那时,我便开始一蹶不振,并且大病了一场。
“昙昙,今天让保姆炖了鲜排骨汤,快来趁热尝尝。”姑姑吹凉了一勺汤,想喂进我嘴里。
“我没有胃口。”我推了推勺子,侧身躺下来,便不吭声了。
接下来的几个周我都没怎么吃饭,保温饭盒里饭变着花样,我吃了几口便恶心得想吐。
“姑姑,我真的没有心情吃饭。”
医生建议找一名心理医生。
“这已经不是身体上的问题了,她身体已经快要康复了,我觉得白昙心理上的问题还没有得以解决。”
姑姑慌了,请了全东京最好的心理医生来给我看病。
在几年之后,我才好不容易得以走出来。可如今,一提到他的名字或聊到往事还是情不自禁地发颤。
何翎听得愣住了。
“原来你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
我无奈地笑笑。
五年前的今天,也是坐在何翎的右边。那天在学校,应该坐在教室里,专心致志地握着笔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呢。全然没有料到五年后的这一天,何翎又坐在了我的左边。生命却早已遭遇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过了几天,一天清晨,筱芊的一个电话把我从美梦中吵醒。
“什么事啊?”我含含糊糊地说。
“白昙白昙,醒了没、醒了没,我有方阿姨的住宿线索了!”
我搓搓眼睛,拍拍晕乎乎的额头,赶紧爬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去找你,你在哪呢。”
“哎呀就你,等你黄花菜都凉了。我现在就在你家楼底下,还是见面好好说。”
我连忙从床头柜翻了件衣服,穿上拖鞋去厨房准备搜刮点吃的。错过了早饭时间,肚子空落落的,真的很饿。
女人去上班了,小男孩躺在沙发上捧着ipad玩电脑游戏。
我打开冰箱,热了碗粥,又烤了两片面包。
男孩跑过来,肥嘟嘟的脸蛋一抖一抖的,
“阿姨,你给我烤片面包吧,我饿了。”
“不许叫阿姨,叫姐姐。”我懒得理他,无奈地囔囔。
他不满地看着我,又歪过头,
“阿姨您好。”
嘿。
这小孩子不好对付。这么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和大人顶嘴,长大一定也不是省油的灯,
真是像极了他妈妈。
我暗自偷笑着,扯出面包机的吐司递给他,他乱摸了果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啃了起来。
吃完饭,我坐在沙发上穿着靴子。
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双脚翘在茶几上,一副阔少爷的样。
“阿姨你要出去?”
“对,我估计一会就回来,你妈呢。”
“阿姨,你带我出去玩吧,我在家好无聊啊,我妈把我自己丢家里一丢就丢一天 。”他爬过来用全身的力气靠在我身上,用手使劲摇摇我的胳膊。
我被他庞大的身躯压得都有点疼,连忙挣脱了束缚,转身变得一本正经,
“姐姐要出去办正事,不是出去玩的。”
“阿姨,我一定听话,不会捣乱。你要不带我出去吃中午饭吧,我想吃汉堡,好久都没有吃了。”
我百般无奈,以后我就要被这个家伙缠上了。这个小少爷真不简单,但我也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在我百般不情愿中,他在我关上门之前,十分傲娇地站在了门外边。
筱芊早到了楼底下,我无奈地朝她挥挥手,又指指身边的胖小子,长叹一口粗气。
筱芊笑得可欢,在车座上美得前仰后合的,“白昙啊,看来你以后有的是事情干了,得开始带孩子了。”
可恶的胖小子似乎很开心,见到筱芊,立刻甜甜地堆满了笑,
“你好,漂亮姐姐 。”
嘿。
我气得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狠狠瞪了胖小子一眼。
何翎也在车上,这使我很意外。说好的只有我们两个呢,我不满地眯着眼看看筱芊,筱芊笑得更欢了。
“Surprise~!”
何翎伸出一只手使劲揪了揪我盘起来的花苞头,从后座递过来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
“没怎么吃早饭吧,尝尝我的手艺,可好吃。”
打开蝴蝶结,盒子里面摆满了心形的黑巧克力。
“你会做巧克力?”我惊呼道。
我最爱吃黑巧克力,初中父亲去外国出差经常带回来一盒一盒的黑巧克力,我便放在学校的桌洞里课间甜甜嘴。
晚自□□是到很晚,何翎同学把手伸到我的桌洞里,偷偷摸出一块巧克力。
“嘿嘿,有好吃的,饿得我要断气了,好同桌,赏我一块吧 。”
我目不转睛地算着手中的物理题,含糊地点点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理会他。
却不料班里不就便传来了他鬼哭狼嚎的声音。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把他拎出去,罚站。
“我说白昙,这巧克力这么苦这么涩这么难吃,你大小姐的口味可真是独特啊。”何翎一脸苦相,咂吧着嘴,愁眉苦脸地看着我,装腔作势抹了抹眼,拿着书站到了门口 。
没想到,他竟然了解我爱吃黑巧克力。
好久没吃了,馋的口水直流,捏起一块就放到舌尖上。
巧克力入口即化,做工非常细腻。吃过这么多品种、牌子的黑巧克力,他手艺真的不亚于外国高档的品牌。
“你还挺厉害,很好吃,心意收下了。”我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看何翎,“嗯,没说瞎话,的确有一套。”
“哥哥,哥哥,我也要吃。”后面的胖小子嚷嚷道。
真是服了这个孩子了,见着吃瞬间就满脸堆笑,眯着的小眼瞬间瞪得轱辘圆,放出兴奋的光。
真拿这个胖小子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