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刀月》沐枫轻年

48、第四十八章 造化弄人

　　牧双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离玉守在她床边，彻夜未眠，直到牧双睁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牧双看了一眼离玉，眼神有些迷惘，片刻之后，她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想起离忧把江醉月抱走的时候，留给她的背影，她的心狠狠一抽，用力将棉被一掀，就要起身。
　　“啊！”
　　浑身上下皆是入骨的疼痛，牧双惨哼一声，抓着棉被的手几乎将其扯破，她倒抽着凉气，脸色煞白。离玉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的后背，急道：
　　“你这是干什么！伤成这样，可别乱动了！”
　　牧双咬着牙，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用力推开离玉的手，道：
　　“我要去救月儿。”
　　“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敌得过离忧！简直就是找死！”
　　离玉听了牧双的话，气愤地站起来，怒视着她，牧双现在的身体，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去向离忧寻人？牧双闻言，浑身一颤，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将嘴唇摇出血来，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以现在的状态去找离忧要人，除了一死，再无别的可能。
　　可是，即便是死，她也要试上一试。牧双稍稍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翻身下床，离玉见她执意如此，心里很不是滋味，牧双竟然为了那个叫江醉月的女子如此执着，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他闭上眼睛，在心底下了决心。
　　他伸手拦住牧双的去路，牧双瞪着眼睛，固执地看着他，离玉垂着眸子，眼神深邃，他深深地看着牧双，好半晌，才开口道：
　　“你等我消息，我先去打探一下情况。”
　　“离玉……”
　　牧双愣了愣，她没想到离玉开口之后说出的话竟然是这般。要知道，离忧的武功极高，他前去打探消息，稍不注意被发现了，便会性命难保，牧双从未想过，离玉竟然会帮她到如此地步。离玉眸光中泛着奇异的光彩，他看着牧双的眼睛，突然笑了：
　　“我帮你亦是为了拉拢人心，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他转身推门走了出去。牧双盯着被离玉关上的房门发呆，好半天无法回过神来。
　　明天，她要与他成婚。
　　这是离玉当晚带回来的消息，如同一颗惊雷打在牧双头顶，让她难以置信。牧双面如金纸，唇色煞白，不断颤抖的身体无一不在展现着她的震惊。离玉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张请柬，这请柬还是离忧专程送到他手中的，至始至终，离忧都知道他们的去处，掌握着一切。
　　牧双的手几乎无法将那薄薄的请柬握稳，她呆滞着，离玉站在她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江醉月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双眼无神的自己，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任何挣扎似乎都是徒劳。往事一幕又一幕地出现在她眼前，记忆里最清晰的场景，总有一个笑得痴傻的人伴在她身边。
　　她想起了很多刻意被她忘却的记忆，那是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而这件事，改变了她的一生。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性格，最初的她，天真烂漫，活泼开朗，见谁都会展露笑颜，尤其是对钟离不忧。
　　钟离不忧对她而言，至少在无知的少年时代，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无关乎男女情爱，仅仅只是一个纯真的孩童对一个与自己要好的哥哥最直白的好感罢了。但是，她无心，而钟离不忧却是有意。
　　世事无奈，造化弄人，她对钟离不忧所有的好感与崇敬，都在十六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幻灭了。那夜，江醉月睡得正酣，突然被房门外一声惨叫惊醒，她惊吓地起身，推开门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房门推开的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跳都几乎停止。
　　一个御剑门弟子浑身是血地正对着她，目眦欲裂，翻白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江醉月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那人的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身形晃了晃，仰面倒在地上。
　　钟离不忧就站在那人身后，手里握着一柄红色的剑，还有血不断从剑尖滴落在地上。钟离不忧眸光清冷，他的视线落在江醉月身上，激起彻骨的寒意，那寒意从脚底直蹿上来，把江醉月的心也冻得几乎停止跳动。她惧怕地后退两步，此刻的钟离不忧是那么陌生，她从未见过。
　　她的恐惧和逃避激起了钟离不忧的愤怒，他突然扔了手中的剑，一步跨过那具倒地的尸体，伸手抓住江醉月的手腕。江醉月害怕地惊叫一声，想要将手抽回来，她惧怕的模样落在钟离不忧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小月儿，你可是害怕我？”
　　江醉月惊恐地摇头，却急切地挣扎着，想要从钟离不忧的钳制中将手抽回来，但钟离不忧显然入了魔怔，他死死抓着江醉月的手腕，用力之大，将她的手腕捏得青紫一片，江醉月只感觉自己的腕骨似乎已经被捏碎了。她挣扎地越厉害，钟离不忧便捏得越紧，江醉月害怕地红了眼，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钟离不忧像是发了疯，他一把抱住江醉月，紧紧抱着，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莫大的恐惧让江醉月浑身颤抖，钟离不忧身上逸散而出的血腥气，让江醉月几乎窒息，她拼命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钟离不忧吃痛，松了手，趁此机会，江醉月一把推开了他，夺门而出。
　　整整一个晚上，江醉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孩子，躲在柴房狭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外界的一切响动皆会令她心惊，她害怕那个人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柴房的门被晨起打扫的弟子推开，江醉月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从那之后，钟离不忧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无消息，江醉月也未有刻意打探过此人，对钟离不忧的一切，她都绝口不提，没日没夜拼命修习武艺，只是为了让自己彻底忘记那夜的恐惧。她变得冷漠，变得不喜言语，用冷硬的壳将自己的脆弱包裹，不敢示人。
　　牧双就像是一团火，她总是充满活力，笑得开朗，她的痴傻和热情狠狠冲撞在江醉月的封闭多年的心门上，无端闯进她的心里。江醉月无法在她眼中看到丝毫杂质，那纯善的模样，一如最初的江醉月那样。
　　她想起了初见牧双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牧双打马而过，嚣张至极，第二次相见，牧双双眼晶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却当做未见，没有多看牧双一眼，第三次相见，牧双被她作弄，换了一身白裙，腼腆动人，迷了她的心魂，再后来……
　　江醉月一遍又一遍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她的眼中噙满了泪，却又死死咬着牙，不肯让自己哭出来。没有牧双在她身边，没有埋在牧双怀里，连哭泣都变成了奢侈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深深抽噎，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明日之后，她和牧双，便一切都结束了。眼泪终究没有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的心疼得彻骨，但她却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双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嫁给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无论多少人乞求黑夜再长一些，黎明终究还是会降临人间。
　　望云城中，突然响起了热热闹闹的唢呐铜锣声，迎亲的队伍喜气洋洋地走在路上，喧嚣震天。熙熙攘攘的人群，无数驻足不前的人，皆都凑在道路旁侧看热闹，离忧骑着一匹枣红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队伍中间，大红的花轿刺伤了牧双的眼，也刺伤了她的心。
　　离玉按住牧双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朝街对面接应的人打了个手势，对面三五个平民打扮的人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随着花轿移动。牧双强忍着身上的伤势，无论如何要前来救援，离玉拿她没有办法，若是将她留在农舍，不知道牧双会擅自捅出什么乱子，所以他只得将牧双带上。
　　在花轿经过埋伏地点的瞬间，数十个人影同时从街道两侧飞射而来，只转瞬间，花轿两侧的轿夫纷纷惨叫倒地，牧双再也无法等待，她脚下一踏，便朝着花轿扑过去。
　　离忧惊怒交加，他将婚事办得如此仓促，就是料定了牧双离忧伤势未好，不可能出现截人，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他只愣了片刻，牧双尚未接近花轿，他便回过神来，大喜之日，他没有携带佩剑，便徒手朝牧双攻去，今日他必要取了此人性命！
　　然而他击出的手掌却未到牧双身前就被离玉挡住了，离玉挡在牧双身前，硬受了离忧一掌，一口逆血喷溅出来，洒了离忧一身。而牧双才得以依靠这瞬间的机会，来到花轿前，一把将帘子掀开。
　　下一瞬，牧双惊骇地咆哮声响彻天地：
　　“月儿！！！”

　　前因终于交代清楚了……欧，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