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凝冷月》暖玉

13、仇

　　“暮雪姐姐。”清凝轻声喃喃道，转而恢复了端庄高贵的表情，兰指轻轻向上一虚抬，“夫人有礼了。”说完，一步步缓缓走上台阶，腰间玉珏上垂着的银色冰蚕丝流苏轻轻摇摆，似有月华在腰间流转，心中也早已泛起阵阵涟漪。
　　“不知今日公主屈尊来寒舍，暮雪有失远迎，还望……”暮雪又要行礼，清凝连忙上步，“暮雪姐姐，难道偏要这般生分吗？”
　　说完，二人皆黯然无语，回不去的又何止是那逝水的年华。

　　“楚大人身体可好些了？”清凝微微一笑，换上标准的皇家气势，“这如今的朝廷可是少不了大人啊！”暮雪娴雅颌首，“已无什么大碍了，只是皇上派来的太医说还要再精养几日。”
　　清漾什么时候派太医来了？清凝心中一惑，有种不安的感觉。
　　“木风在书房里面，公主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吧。”暮雪心中像是被千百根线向千百个方向牵扯着一般，脸上却仍是温雅淡定地笑着。这书房便在这花厅的后面，估计他早已经醒了吧，盼了这么多日月，累出一身心病，倒如今却为何迟迟不愿出来相见呢？！
　　“楚大人还是安心养病吧，争取早日回朝，我今日来是想看看暮雪姐姐的。”清凝真诚的说道，“这些日子，为难姐姐了。”
　　暮雪喉头一紧，全身绷得紧紧地。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相敬如宾，自己对他亦是齐眉举案，若说为难，似乎谁都没有难为过自己，但是，恰似那戏文中唱得一般------------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齐眉举案，倒底意难平！
　　隐隐的听到里面压抑的咳嗽声，二人的眉头俱是一蹙，只是清凝很快换上了客套的关心表情。
　　“楚大人可能是醒了，姐姐进去吧，若姐姐不介意，今日我想在姐姐园子里逛逛。”清凝不待暮雪点头，便干脆的转身，腰间的流苏滑过一条优美的曲线，仿佛美人回首抛却的泪水。
　　若不是怕那般酸夫子来找他的麻烦，自己又何必来招这份尴尬！
　　这两人相敬如宾，自己今日倒真得是莽撞了点，清凝苦苦一笑，出了院子，走到外面的梧桐树下，见树下有一方石桌，几张石椅，便随意选了张坐下了。

　　“你是谁？”有点迷糊的清凝忽然被人惊醒，一抬头，却看见一个年约四五、清秀可人的小男孩着宝蓝色小褂站在自己的面前。
　　清凝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哦，我知道了，你是爹爹画上的神仙姐姐。”那孩子天真一笑，“‘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一定就是颜如玉吧！”
　　清凝无奈的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那既然你是神仙，可不可以帮忙把树上的纸鸢取下来呀？”那孩子一脸无邪，清凝暗自一叹，真聪明，先把你赞得心开花，然后再让你帮忙，哪像自己当初，全凭一股霸气，不过颐气指使似乎在楚霜枫的身上从来没有用过。
　　一个飞身，轻轻松松地便跃了上去，伸手正要去拿纸鸢，却只听内院一个温润但略带沙哑的声音急急叫道，“小心！”
　　空空的院子中，他玉身长立，水蓝银菊云纹长衫松松地穿在身上，显得十分消瘦，一双清水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树上的清凝，一切仿佛都回到了过去。
　　“没事儿的。”清凝扬扬手中的纸鸢，轻松的便跳了下去，得意地冲那惊得张大嘴的小孩灿烂一笑。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赶至，连忙拉住那小孩，急切切地说道，“少主人，你怎么一声不吱便跑到这里来了啊？！”那小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清凝手中的纸鸢，那丫鬟此时才看到清凝身上的金黄飞凤，急忙失措的跪下，“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清凝含着笑，正要扶她起来，一边的那小孩却突然扔下手中的纸鸢，不相信地叫道，“她，她不会是长公主！”清凝一愣，伸在的手滞在了半空。
　　“讷儿，不得对长公主无礼！”从后面匆匆走来的楚霜枫厉声喝斥道。
　　那男孩一听，不仅没有道歉，反而狠狠地朝地上的纸鸢跺上几脚，楚霜枫一急，走至他身边，一把将他从纸鸢上托开，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浮上了一层病色的红晕。
　　“就是她，就是她杀死了皇爷爷，就是她让娘亲不开心，就是她…母夜叉………”
　　“混账！！”楚霜枫看着一边的清凝紧闭双眼，蹙起的眉头微微颤动，心下一急，一掌挥了过去。只这一掌，万籁俱静。
　　那讷儿呆呆地看着楚霜枫，一时竟忘记了哭。
　　“讷儿~~~~~”却听见后面软软的一唤，玉暮雪迈着细碎小步急急走了过来，一看到讷儿红通通的半张脸，转身看着楚霜枫，一双杏眼宛如清水一般，嘴唇抽动，半天说道，“你…好…好啊…....讷儿，我们先走吧……”说完，牵起讷儿的手便向院中走去，生生从清凝伸出阻拦的手边擦过，那讷儿走了几步后，忽然转过身狠狠地瞪了眼楚霜枫和清凝，灿若星辰的眼眸在那一刻满满的恨意，清凝不禁一抖。
　　跪在地上惶诚惶恐的那个小丫头被楚霜枫无力的遣走了，转眼间，微荫的梧桐树下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清凝看着楚霜枫的侧脸，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你回去吧。”半天，清凝轻声嗫嚅道。
　　楚霜枫转头直直看向清凝，“若我说，当日天澈府中搜出的策反书不是我栽赃的，你，可信？！”
　　“我信有何用，不信又有何用？你我现在只是君臣。”清凝按捺住满心的澎湃，淡然说道，“若日后，你殚精竭虑扶助清漾，我自然信你。”
　　“好一个君臣。”楚霜枫苦苦一笑，“微臣明白，长—公----主-----”那三个字一字一顿，仿佛耗去了他所有的力量。
　　这么多年，伴在君侧，处心积虑，为得不就是让她可以报仇雪恨，却不料，原来，到头来，她恨得亦有自己，还恨得那般彻骨，那般绝烈！
　　“楚大人清楚便好，只希望大人以后不要有怨言。”清凝端庄一笑，连忙转身，向前走去，脸上高贵的面具早已支离破碎-------------
　　“楚哥哥，我岂会不信你？！”清凝渐渐走远，低声喃喃道，“可我若不这么做又怎能查出谁才是那个真正的仇人？！”
　　身后的楚霜枫用手紧紧按住胸口，在暖暖春日之中，却站成了一季秋。

　　半响，只觉得身上被人轻轻披了见外衣，楚霜枫转过头，看见暮雪婉转娴雅的眉目，心中暗自一叹，牵过她的手，温和的说道，“进去吧~~~~~~~~”
　　身后一树梧桐青翠如玉，与院中的槐树连理相交。
　　楚讷坐在桌边闷闷地吃着梅花枣糕，见楚霜枫走进，小嘴一瘪，两眼蓄满了泪水。
　　“讷儿。”楚霜枫拉着暮雪坐在了楚讷的身边，“若有人杀了爹爹和你娘亲，你会怎么做？”
　　“说什么呢？！”暮雪娇声说道，随手将楚讷嘴边的糕屑拭去。
　　“我会杀了他。”楚讷稚声稚气说道，却十分坚定。
　　“若你没有他强大怎么办，你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办？！”
　　玉暮雪神情一动，似乎知道楚霜枫要说些什么。
　　“木风，你是说，那个人不是你？！”
　　楚霜枫没有说话，只看着楚讷。楚讷想了想，终于哭了出来，“没有人会杀了爹爹和娘亲的~~~~~~~~”
　　暮雪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好好得说这干什么，吓着了孩子！！”
　　“可是，这却真的发生了。”楚霜枫严肃的说道，“长公主一家曾遭人陷害，只独活当今皇上和她二人，这般仇恨岂能不报，而且你皇爷爷也不是她杀害的，这些你还小，还不能明白，但是-------------”
　　他看了眼一边的暮雪，温润的声音变得有了几分清冷，“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尚书府中说她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