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凝冷月》暖玉

12、孤挺花

　　大典之后，清凝搬出了皇宫，原来旧时府邸被修葺一新，改名为公主府。
　　沅兰宫中的东西清凝一样也没有带出，只是让清漾把湛湘和雪晓赐给了自己。待走进府邸，清凝不由无奈的一笑，雕栏画柱，亭台楼榭，奢华精致比之原来的王爷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院中摆满了贺礼，琳琅满目，将周围盛开的牡丹芍药映衬得分外雍容华贵。
　　清凝随意一扫，却陡然间发现在一堆金玉珍宝之中，一盆绿油油的植物卓尔不群的挺立于其中。
　　碧绿光亮的叶片直立似剑，犹如着蜡、晶莹剔透，清凝一看便喜欢上了它，向院中忙碌的人问道，“那盆花不似我天宇所有，是谁送来得？”
　　众人停住手中的活，疑惑的看了看那盆植物，又看看彼此，都摇摇头。
　　青玉方盆上没有任何装饰，看不出是谁送的，贺礼太多，一时也没有人注意。
　　“着人送到流景阁中吧。”清凝越看越喜欢，便脆声命道，说完，继续往内院走去。

　　流景院中的格局未作太大改变，依旧是四面环水，院中一扫奢华精致，亭台楼榭均为青竹楠木所造，最多上了一层原油，泛着淡淡的松柏香味，最出奇的还是院中的流水，绕势回旋，静静的在白玉铺就的弯道中流淌，中间不时游出几条山涧小鱼，野趣十足。
　　湛湘一时兴起，跑了过去，在各色的石砖上跳来跳去，流水从石砖底部缓缓流过。
　　“公主，您听，好像有声音。”
　　清凝笑笑，“这是响石，每一种颜色代表一种声音，宇文帝小时候就曾经由此谱过一首曲子，用得乐器也是新奇得很，不过雪晓应该知道。”
　　后边的雪晓神情一动，转而镇定的说道，“公主指得可是笳？”
　　“不错。”清凝点点头，“刚柔待用，五音迭进，那笳还是爹爹手下的一名老将军从西北带回来的。”说完，转过身来，随意看了眼雪晓，剑眉微微一蹙。
　　那个老将军老骥伏枥，壮志不已，只可惜了后来……
　　清凝暗自叹口气，没有再说些什么，正欲拾步走上流景阁，却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急冲冲的跑了进来，直直撞在了雪晓的身上，只听“啪”的一声，一把银柄匕首从雪晓的袖口落在了青色石砖上，那小厮和湛湘俱是一惊，雪晓神情先是一震，转而变成了一副玉碎的凛然，不同于往日的低眉顺目，那一刹那，她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冰雪之中忽然吐芳的梅花。
　　清凝神情未动，只是微微怒斥道，“怎么这般毛躁，慌什么慌？！”
　　那小厮瞟了眼地上的匕首，哆嗦的回道，“外院来了很多大人，说要见长公主您。”
　　清凝淡淡一笑，终归是来了。看了眼担忧疑惑的湛湘和一边神情坚毅的雪晓，清凝轻轻扶了扶发间的金凤穿花步摇，“湛湘随我去前面看看吧，雪晓先留下来将这流景院收拾收拾。”
　　去前面看看吧。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清凝的手紧紧一攥，不觉中想起了那年站在青砖红柱前的他，风清云淡的只这么一句，从此自己便走进了谎言之间。

　　前院的贺礼还没有收拾完，却已站满了一群朝服还未换下的大臣。
　　“众位大臣莫不是来收自己的贺礼的？”清凝不慌不忙的从廊上走下，发间的步摇不停的摇曳。
　　众位大臣满脸怨言，却仍是毕恭毕敬的向清凝行了礼。
　　清凝玉手一抬，客套的说道，“众大人有礼了，快快请起。”
　　“长公主。”礼部左侍郎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请长公主让皇上收回圣旨。”
　　“哦？！”清凝轻轻一笑，似乎有点疑惑，“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何况是圣旨，岂能说收便收？！倒不知肖大人指得是哪道圣旨？”
　　“自古在朝为官的便全是男子，又何来女子为官的说法？”肖大人一时急道，“还请长公主劝导劝导皇上。”
　　“这倒难了。这道旨便是我求了皇上的。”清凝一脸无辜的笑意。
　　众人哗然，肖大人一时倒没有回过神来。
　　正在这时，门口走来一人，爽朗大笑几声，“原以为清凝公主只是用兵如神，却不料倒也是胆识过人。”
　　走近一看，正是轩辕冷月。
　　“轩辕冷月见过长公主，众位大人。”不卑不亢，站在众臣之间，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气势，又不乏江湖侠客的洒脱豪迈。
　　“轩辕公子，这乃我天宇国事，还请公子不要插手。”清凝一看众臣面露不满，细声软语道。
　　轩辕冷月笑了笑，知道她是怕自己牵涉其中，惹了一身是非，但是看到她被一群朝臣为难，自己还是忍不住地走了进来。正欲再开口为其斡旋，却只见她端庄一笑，贵气十足的说道，“这件事乃是我天宇国事，不足于外人道尔，然‘庙堂之下，不谈国事’，既是朝事，便还请众大臣明日朝会上再议，今日，我公主府上有贵客来访，清凝便不亲送众位大臣了，待明日各位大人再有什么意见，清凝洗耳恭听，请------------”宽宽的曲袖一挥，袖口处的凤凰展翅欲飞，身后是朵朵盛开的红黑色牡丹，华贵卓然。

　　“好手腕。”待看到院口没了大臣们的身影，轩辕冷月由衷赞道。
　　清凝略带疲倦微微一笑，转身便往外面走去。
　　“公主，难道您所说的贵客不是我吗？”
　　“哦~~~~”清凝赧然一笑，“今日我还有要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完，头也不会急匆匆的便走出门去。
　　一时间，院子顿变的空旷了起来，轩辕冷月站在中间，清冷的双眼一扫四周的牡丹芍药，低声笑道，“还是孤挺花才能配得起她。”

　　清凝随手牵了匹黑马，便急急从官道向尚书府驰去。
　　暖暖春日下的尚书府，宁静平和，清凝心中暗自舒了口气。利落的翻身下马，便匆匆往府中走去。
　　一边的小厮看到她身上的金色飞凤，慌忙跪地行礼，清凝一把扶起他，简单的吩咐道，“去告诉你们管家，就说从现在开始，不管谁要来拜访你家大人，就说本公主在和楚尚书商议大事，让他们改日再来。”小厮连忙点头，低着头快步退着离开了。
　　偌大的尚书府，仆人并不多，清凝缓下了脚步，止住了正要行礼的几个人，默默向里走去。
　　院子铺得是大大的方块青砖，院中没有多少植物，仅在院边角处还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与外面的一株梧桐枝叶相交，郁郁葱葱，清凝看着，微微笑了一会。
　　想当初，偷偷从宫中跑出来的自己便经常从一棵梧桐上跳到院内的槐树上，然后躲在房间里，将下朝回来的他吓了一跳。
　　不想，这尚书府中倒有相似的格局。

　　廊阶上，一个杏眼翠眉，皮肤白皙的娴静贵妇，失落的看了眼那两株大树，又看了眼一边的清凝，恭恭敬敬的唤道，“一品夫人玉暮雪见过长公主。”
　　发间步摇，腰间玉环，纹丝不动。
　　可，那一刻，玉暮雪的心中听到了玉碎的声音---------这么多年，他经常看着那两株枝叶相交的树，神情黯然，似在等待着什么，今天，自己终于知道了，他等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