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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第二天菊晗起了个大早,拾掇利索以后,便提着礼物出了门。循着记忆向昔日那座四合院走去。
      一会功夫就到了,毕竟在这里过了七八年的光阴,这儿也如同自己的另一个家似的,而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个家早就荡然无存,不知是被二叔变卖了去换酒喝还是赌钱输了个精光。
      四合院的门虚掩着,石阶上新长了几根草,随风轻轻摇动。门上面的春联只剩下残破的几片,斑斑驳驳的淡红似乎是被雨水反反复复洇湿过而留下的痕迹。
      菊晗在门口停了一下,上前扣了两下门,但是没有人来应,他索性自己推门进去,绕过影壁,进了前院。院子里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练功,走圆场,拉云手,还有“咿咿呀呀”吊着嗓子的,声音动作虽稍显稚嫩,不过倒也像模像样,看得出颇有些底子。菊晗并未急着进屋,而是驻足看了半晌,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令他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记得那时每次练功后,几个小伙伴就坐在那树下休息乘凉,那时候自己总是喜欢闭起双眼,感受着阳光透过摇动的树叶缝隙照射在脸庞上,斑驳的树影仿佛母亲的手一般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菊晗至今也忘不了那种温暖的感觉,还时时在心中怀想。
      正在练功的孩子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菊晗,其中一个认得他,高兴地喊道:“师哥,是六师哥来了,师父,六师哥来啦!”那孩子扯着嗓子喊着,一路小跑进屋去报告师父。
      几个孩子好奇的凑上去上下打量这位翩翩的男子,菊晗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屋里传来几声咳嗽,那几个顽皮孩子立马噤声,只见白师父迈着四方步踱出了屋门,他似乎不大适应屋外强烈的阳光,稍稍眯起眼睛。菊晗望着师父,一年多没见,师父好像又老了许多,黑发稀稀拉拉的夹杂在白发中,皱纹也变多变深了。
      “师父,我来看您了,您这一向可好?”菊晗问候道。
      白云楼清了清嗓子,只说了句进来吧,就又背着手回身进屋去。菊晗低着头跟进屋,那几个小徒弟都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往屋里面张望,方才看似还迷迷糊糊的白云楼忽然猛一转身,把菊晗吓了一跳,只见白云楼抄起门口立着的一根藤条就“劈里啪啦”的扫过去,把那帮小子打得四散,只听得白云楼扯着沙哑的嗓子骂道:“混小子,还不去练功!当心待会儿我问你们的戏,答不上来就甭吃饭!”
      见孩子们又乖乖的回去练功,白云楼这才扭回身,见菊晗正望着自己偷偷抿着嘴乐。“你笑什么?”白云楼沉着脸,语气却像个赌气的孩子。
      “师父恕罪,徒弟放肆了!”菊晗忙毕恭毕敬的迎上去,将白云楼扶到椅子上坐好。“师父,您呀,还是老样子,嚷嚷的利害,您当我没看出来,方才那藤条根本就是打在地上,您哪里舍得那么狠打徒弟,都是在心里头当儿子一样的疼!”
      “呵呵,小鬼灵精!”白云楼拍拍菊晗的手,这些个徒弟里就数他最懂事体贴,白云楼对菊晗的疼爱也要更胜于其他人。
      “在天津唱了这一年多的戏,算是历练出来了,接下来就该想着怎么在北京这地界立稳脚跟了。”白云楼喝了口茶。“到时候挑大梁唱头牌,带着整个戏班唱红了北京,我这个做师父的才能安心!”
      菊晗听到这话,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也永远是小生,是您的徒弟!”白云楼看着菊晗道:“当初我同着全科班老少爷们的面烧了那份关书,就是不想绑缚你,我想让你放开手脚,好好干一番事业,就算你不回来看我,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会怪你!”
      菊晗道:“做人怎么能够忘本?当初若不是您好心收留了我,如今我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哪里能有个安生日子过!”白云楼苦笑着道:“可是当年……我若是能再伸回手,你姐姐也就……唉……”
      菊晗深知师父仍是在悔疚,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心结。菊晗也觉得心头酸酸的,但他还是笑着宽慰师父:“您不要这样说,当初科班连维持生计都艰难得很,您有心无力,我怎能为此而对您有任何的埋怨,我若是真这样想,岂不是不识好歹!”
      菊晗转而又说:“只是前几天我再去那间醉香院,发现那里已经换了名字,我姐姐也不在那里了。”
      白云楼闻言,皱起了眉头。“虽然现在找不到人,若是有缘分,终究还是能再见的。只是,你以后还是少去那种地方的好,知道你的人不会误会你,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会以为你去寻欢作乐,到处胡说八道,白白的玷辱了你的清白名声。”
      菊晗点点头,俊秀的眉宇间凝结了淡淡的愁思,始终没有散去。
      师徒俩又闲话一会,见师父有些倦意,菊晗便起身告了辞。
      送菊晗出门后,白云楼望着菊晗的背影,重重的叹口气,他深知菊晗的秉性最是敦厚善良,只是他总放不下情意二字,难以放下就势必拖累了自己,不知他今后还要为此吃多少亏才能学会放手,
      菊晗并没有回家,从师父那里出门时他也犹豫了一会儿,是回家还是再去那地方打听打听,或许能碰巧遇到个知情人,想到此菊晗便叫了个黄包车,吩咐车夫去陕西巷。车夫一听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瞧着这坐车的主儿看上去白净斯文像个正经人,原来也会逛窑子,这样想着脸上便带了些鄙夷的表情,说话也哼哈带答不理的,菊晗看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解释就怕越描越黑,索性就装没看见。
      到了地儿,菊晗打发走车夫,仰头看着门上的大招牌“倚春阁”,当年二叔就是把小英领进这门,自此两人天各一方,骨肉失离。
      前几天自己是来过一次,哪知这里不但换了名字,连老鸨也不是当年那个,再问及小英的下落,没一个人能告诉他。菊晗心里凉了半截,只怕和小英再没有重聚的可能,难道就此便生死两茫然吗?菊晗不甘心,他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跨进大门去。
      这里的老鸨是个四十几岁的高而瘦的女人,脸上的浓妆比菊晗唱戏时的妆还要厚,加之她表情丰富,一说话面部肌肉频繁地运动,菊晗眼瞧着香粉不断的从她脸上往下掉。那个老鸨一瞧来了生意,很是殷勤热情,可走近一看,眼熟的很,原来是前几日来打听人的那位先生,心里知道菊晗不是到这儿来花钱找乐子的,老鸨的脸一下子由短变长,不耐烦的表情写满脸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菊晗,好像菊晗的到来挡住了她的财路似的。
      “我说您这位先生怎么这么不懂得道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在这里我已经做了一年多的生意,从没听说过有个什么叫小英的姑娘,至于从前的那些个人我就更是不知道他们的去向,连我这里的姑娘们你不是都挨着个儿看过来了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您难道让我去给您变出个大活人来!”
      菊晗只看到她那张像咬了死老鼠似的红嘴唇上下飞快运动,唾沫横飞,连同着口中的恶臭一起扑面而来,菊晗尽量屏住气忍着,等她闭上了嘴,菊晗方长出一口气,继续赔笑脸求道:“麻烦您再好好想想,哪怕是从前那位老板的去向,您若是想得起什么,我真是感激不尽了。”说着掏出一根金条塞进老鸨的手里,之前自己也曾经递过些钱,想来可能是嫌少,这一回自己也豁出去,赌上一把。
      老鸨一瞧见手里沉甸甸黄灿灿的金条,仿佛吃奶的娃见了亲娘一般,立刻眉开眼笑。“哟,您这是干什么?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您那位姐姐的去向,不过……我前几天出门,在大栅栏一带好像看见这里从前的老鸨子,她呀,唉……”说着她脸上竟露出鲜有的悲悯神情。“都是这该死的大烟闹的,生意丢了,只能做个暗门子(注:暗娼),这辈子算是完了!”
      大栅栏一带,可还是说不清具体去处,菊晗皱着眉,想想这也比什么线索都没有来得强,便谢过老鸨,径自出门去了。
      那老鸨望着菊晗的背影,出神似的呆立了半晌,又低下头瞪着手里的金条,继而露出恶狠狠地笑:“干这一行的,哪个不是搭进去一辈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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