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无常（原名：情结半生恨无常）》清*

7、第 7 章

　　一连几天，菊晗没事的时候就到大栅栏一带转悠，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收获，又不好向人打听暗娼的事情，菊晗也想过到八大胡同的各家娼馆都去问一遍，只是事隔多年，名字是不是改了，模样只怕也大不一样了，还有可能已经从良嫁人也说不准，而且那些娼馆少说也有六七十家，要找到一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一般。菊晗愈发感到希望渺茫。
　　这天傍晚，菊晗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见有一个字画摊，便上前随便翻看，卖字画的老头笑眯眯的殷勤招呼。菊晗心中有事，只是好歹挑了挑，看中一副画，问了价钱，正在付钱，忽然身边有个声音略带惊讶的语气说道：“是你？”
　　菊晗抬头一看，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想起来是那天来采访的周缘清，菊晗也忙笑着问候：“哦，是你啊，周先生。”
　　缘清说：“真是巧啊，会在这儿碰到你，咦，你也喜欢字画？”他看到菊晗手里拿着的那卷画轴，随口一问。
　　菊晗摇摇头：“我不过是个外行人罢了，只是闲来无事喜欢看看而已。”
　　缘清问菊晗到哪里去，菊晗说他只是出来散步并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缘清想了想，便提议一起去茶馆坐坐聊聊天，菊晗觉得也无所谓便答应了下来。两人并肩走着，一时都没什么话，缘清偶尔问一两句，菊晗的回答也很简单，问完了，就再也没什么话。
　　缘清打算就去自己常去的那家茶馆，离这里不远，环境清雅也不像其他茶楼那样龙蛇混杂。正走着，一直沉默着的菊晗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他眼睛发直的瞪着前方，似乎还屏住了呼吸，表情也变得异常复杂。缘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体态略显肥胖的中年妇人，只是那个妇人的打扮实在过于艳俗，即便是缘清也一眼就看出来那必定不是个什么正经女人。但是令缘清更为惊讶的是，菊晗在呆愣了片刻之后，竟几步跑过去，死死的拉住那中年妇人的衣袖。
　　那妇人也被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
　　菊晗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你……是你……我，我可找到你了！”
　　那妇人有些困惑的看着菊晗：“哟，这位公子，我……我可不记得您，我……接过您的生意吗？”
　　菊晗连忙问道：“你不记得我啦？就是……十年前！在醉香院！你买了一个叫白小英的女孩儿，那时我二叔还想把我也卖给你，可是你不收，最后是一位白云楼白师父收下了我，还借了你的地方写关书，你想起来了吗？”
　　老鸨仍旧将信将疑的，望着菊晗急得冒火的双眼，她低头仔细想了想，半晌她猛地一拍手：“哦，对啦，是你，你就是那个白小英的弟弟对吧？唉哟哟，瞧瞧，当年还是个没长开的小毛孩子，如今竟是这么英俊潇洒的公子，啧啧！”
　　菊晗忙打断她的感慨，着急的问：“那……我姐姐呢，她现在已经不在醉香院了，她现在在哪儿？”
　　老鸨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仍挂着笑容，然而却是个带着些嫉妒带着些艳羡的五味杂陈的笑容。“你姐姐那个丫头，好福气哦！我辛辛苦苦培养了她几年，好容易打开门接客该给我赚钱的时候了吧，她还没做个两三年，就攀上高枝儿，从良嫁人喽！”
　　“是吗？她嫁给谁了？”听说姐姐有了归宿，菊晗心里颇感欣慰。
　　“这个嘛……”老鸨咬着嘴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好几年前的事啦，想想也费力气啊。哼哼！”菊晗自然听出她的话外音，赶忙掏出几块大洋递过去。
　　老鸨接过来，这才眉开眼笑的说：“这人长大了，做事也体面多了。呵呵，你姐姐啊，跟的那个人叫陆誉杉，在那个什么什么……百丽烟草公司做大老板呐！唉哟，我还得赶紧回去，回见您！有空也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啊，哈哈哈！”
　　菊晗想想，之前似乎没听说过陆誉杉这个人，想再细问，却见那个老鸨已径自走远了。菊晗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生怕忘了似的。忽然他想起自己光顾着问姐姐的下落，竟把那周缘清撇在路边好半天了。菊晗连忙回头望去，看见缘清仍站在路边，无聊的朝四周张望。
　　菊晗局促不安的跑过去，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顾着……这实在太失礼了！”
　　缘清忙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方才菊晗和那个女人说话时的声音不算小，缘清就算不想听也听得见，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事情本末，不过他觉得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家务事，自己不方便也没必要问出个究竟来。缘清此时只是担心菊晗这一回打听到了亲人的下落，恐怕会临时回绝他的邀请，虽说寻找失散的亲人无可厚非，不过缘清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那……你还去茶馆吗？”
　　菊晗刚刚回过神，听到缘清这样问，他怔了一下，道：“哦，去的，真是不好意思。”缘清松了口气，两人又继续走，来到了那家茶馆。茶馆伙计殷勤的将两人引领到座位上，落座之后，缘清问菊晗喝什么茶，菊晗沉吟了一下，说就喝菊花茶吧，缘清点了杭白菊的花茶，又问菊晗吃点什么茶点，菊晗笑笑，摇摇头说他不想吃，缘清觉得还是要一些的好，就自己作主要了桂花茯苓糕和盐渍花生。
　　等着茶点的功夫，缘清四周张望了一下，此时茶馆人还不是很多，稀稀拉拉的坐着，他们俩的座位离门口很远，很是隐蔽僻静。缘清扭回头，这才看见菊晗正望着自己，缘清清了清喉咙，想找点话题说，没想到菊晗倒先开口。
　　“周先生，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北平本地人吧？”
　　“你听出来了，我老家是在沈阳，不过我现在一直住在宿舍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
　　“难怪呢，听着是北方人的口音，不过你看上去却像是从南方来的人。”
　　“为什么？”缘清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身上的书卷气很浓啊！”菊晗这样说着，眼睛里跳动着光芒。
　　缘清心里暗自笑着，连《牡丹亭》这样优雅的经典戏剧都不知道的自己竟会被人说是书卷气很浓，听起来还真有点滑稽。缘清的手指头轻轻扣着桌子，他说：“其实，要论书卷气，你要比我更多一些。”
　　“怎么？”这回换作菊晗不解的看着缘清问道。
　　“在我看来，没有点文学功底，是唱不好昆曲的，昆曲少说也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这么长时间沉淀下来的文化内涵都融入到了昆曲的每句唱词里，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字的拿捏都很吃功夫，就拿杜丽娘这个人物来说，自小身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算得上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要是诗书礼仪一窍不通的人来演，自然就演不好了。”缘清滔滔不绝的说了一番，其实这不过是他前几日跑回母校图书馆找来几大本戏曲考日夜品读恶补出来的结果，他的性格就是一旦痴迷上一样东西，就可以达到废寝忘食浑然忘我的地步。
　　菊晗听的入神，听完方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难怪呢？师父要我自小就读诗词读文章，原来是这个缘故。”
　　缘清刚要接着说，这时伙计把点的茶和点心送了上来，缘清拿起茶壶，先往菊晗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自己才倒一杯，清雅的茶香和着白色的水汽顿时飘逸出来，弥漫开，仿佛一道薄薄的雾笼罩在两人面前。
　　菊晗低头喝了一口茶，嘴唇离开茶杯沿的时候下意识的抿了一下，缘清品着茶又抬眼看了看菊晗，菊晗的脸色是那种即使在女人中也是显得很白净的好脸色，不过仔细看会发现他眼角和鼻梁处有几粒浅浅的雀斑散布，眼神不济的人轻易看不出来。菊晗的脸型是鸭蛋圆，尤其两颊饱满圆润，像剥了壳的荔枝，但也不是一味地圆到底，到了下巴的部位，就自然的有点尖出来，弯出一个弧度恰到好处的下巴，上了妆很姣美，素面朝天的时候又有点孩童般的俏皮。
　　更令缘清欣赏的是，菊晗的身上很少刻意修饰的痕迹，与缘清从前接触过的那些矫揉造作的男旦大不一样。缘清脑子里忽然冒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两句话，刚想说出来，又发觉这样似乎太莽撞失礼，菊晗虽然唱的是旦角，但是他在台下就是个堂堂男子，自己怎么能用这种词句来唐突了他呢，想到此缘清不禁腹诽着自己，不觉得脸色竟涨红了，他忙端起茶杯装作喝茶来掩饰自己。
　　“周先生……”菊晗欲言又止。
　　缘清看着菊晗，等着他的下文。菊晗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跟烟草公司的人熟悉吗?”
　　缘清一愣，旋即想起方才菊晗与那个女人的对话，他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这个……我没有怎么接触过烟草公司的生意人。”说话间带着歉意的笑，仿佛不认识这类人也成了自己的罪过。
　　菊晗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两人见天色不早，就结账离开了茶馆，在茶馆门口各自叫了人力车，道了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篇文坑了好长时间，我一定要努力填坑！一定会努力填坑！不再分心想别的文了（这可说不准。。。）⊙﹏⊙b汗
希望这次可以写完它，不然。。。Orz。。。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