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8、八

　　八

　　“我想，不只是我，那一年多里有在泷泽身边打转，有跟他交往过的女生，一定都会记得今井。他对我们这些泷泽身边的女孩子态度很好，可以说是礼貌亲切，但他让我感觉到，他一直就在旁边淡淡地看着我们为了泷泽争，为了他斗，可是谁也得不到。我曾经以为，他之所以只看着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个男的，不能和我们抢，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想错了，虽然当我们亲近泷泽的时候他也会嫉妒，但当没有泷泽而只有我们自己争的时候，他就会轻轻松松地看着，让我觉得他心里大概其实很得意，因为他自己跟我们不一样。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泷泽好像对他真的跟别人有些不同，虽然只是有时候的感觉。
　　“不过，谁又能真的不一样呢？呵，喜欢上泷泽的人，都是悲惨的，他也不例外。他虽然对于我们看得超然，但对泷泽就没有办法，说起来，除了性别不同，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很清楚他有多痛苦。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徘徊在一堆女人里，但自己没资格怨没资格吼没资格骂，就只能看着而已，你哭也好生气也好他都不会在乎。你们也知道泷泽那个人吧？他吸引人总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让你觉得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花心，觉得他并不是在引诱你而只是在真诚地对着你，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等到他回头的那一天，总是让人明明伤够了心可还是放不下离不开，以为还有希望似的。恐怕，今井他吊在这棵树上的时间比我们谁都长，所以他也就最痛苦，最无法摆脱。”
　　“可是……既然这么喜欢，那为什么现在他会不再理秀明了？”一直听到这里，刚才忍不住插嘴问。
　　“啊，这个么……我想，应该就是因为那件事吧。”铃木亚美抿了抿唇，想着该怎么描述，“高二的时候，泷泽又有了一个女朋友，而那个女孩子比较特殊……就我所知，她好像是今井的亲戚，不过不姓今井的，叫做深田恭子，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她和我们不同班，但今井跟她关系很好，有时经常能看见他们见面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应该说，大概既有友情也有兄妹之情，今井很重视她保护她。可是……泷泽偏偏选了她。谁都明白，以前的那些女生今井可以当没看到一样，这个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不知道他有没跟泷泽和深田吵过，还是别的什么，在我们能够看到的，就是今井从那以后完全不再理他们两人了，不只是不理，根本是当作他们不存在一样。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即使是泷泽迎面走过来，他也能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我曾经观察过，他甚至不是转移视线不去看，而是真的当他们像空气，一眼从泷泽身上扫过去也不会有停顿，看着都觉得心寒。我想，要是他那么对着我的话，我一定受不了吧，好像自己并没在这世上似的。
　　“泷泽一般跟人交往不会超过半年，短的甚至有一两个月就散了，可是他跟深田维持了整整一年。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那一年里，今井是怎么过来的……就那么看着自己原本喜欢跟信任的两个人在身边，听着他们在自己耳边说笑调情，但他表现得却一直很镇定，很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等到泷泽和她正式分手了，我以为今井会再回来，以前有时他看不下去了也会跟泷泽保持上一段距离，等泷泽和那个女生散了时就再恢复成跟没事一样，可是这次，他没有。他没有跟他们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和好，也没有再主动提起过任何一个，完完全全的，当他们是陌生人。”
　　铃木亚美终于讲完了，抓起堂本光一刚才让服务生送上来的柳橙汁，一口气喝到见底，然后放下杯子呼出气来。
　　“以后的事，我就还没你们清楚了，我只知道今井他高中毕业后没有报大学，而是一年后直接出了国，他们应该……再也没有见面吧。”
　　光一和刚，沉默了很长时间，事实上他们在听了这样的故事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啦，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晚上还有个公司里的PARTY必须参加，得先走了哦，麻烦学长你请我的客吧。”铃木亚美非常识时，知道已经没有自己的事后便主动起身预备离开。
　　光一微笑地点头，陪她站起来客气了几句，然后送她出去。
　　等他回来时，就看到刚趴在桌面上。好在坐的地方还算角落，光一无声坐下靠过去，动作轻缓地把他揽到怀里，极尽温柔地细细安抚。
　　刚也安安静静地把脸埋在他怀里，手抱着他的腰，过了好久，才闷闷地出声：“光一……我好难过。”
　　“嗯，我知道。”光一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他的背，简单地答道。
　　“我都不知道，翼他曾经那么痛苦……难怪他每次面对秀明时都能那么冷静漠然，原来是早就习惯了。一想到他竟然不得不把自己喜欢的人当成陌生人看待，就觉得让人好心疼……呜……好想哭……”
　　光一将下巴枕在刚的头上，微微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吊灯在闪烁。秀明，连我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能够狠心那样对待今井的？如果连我们这样事隔多年后再听到的人都会心疼他的话，难道当时的你竟然不会觉得心疼吗？

　　另一边，今井翼正躺在医院的床上出神。
　　因为父母暂时都在国外，所以听到他并无大碍的消息后就没有急着回来，而是让他的两个哥哥负责照顾他。
　　虽然从他的家人赶来医院接手一切事情后，泷泽秀明就不能一直守在他身边，但他仍然坚持每天至少过来一趟，有时候会带些东西过来，有时候就只是人到，然后就在床边待上少说半个小时。今井翼虽然不赶他，但也不会怎么理睬，他就自己一直说些杂七杂八的闲话，或者干脆就光看着他。
　　听伊崎央登说，泷泽秀明这几天都是一到公司就拼命快速处理公事，然后到了下午就把手头的事都尽量料理完，实在赶不完的或者别的事情就直接推给副总山下智久和他的万能秘书，光明正大地早退跑到他这边来。
　　其实他这边大部分时间都很冷清，两个哥哥都比他更早进了公司锻炼，每天忙得很，没多少空陪他，而他刚回国不久，以前的朋友也没几个联络了的，所以探病的人也少。可是，尽管他并不喜欢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病房，也宁可免去泷泽秀明每天出现的这份煎熬，每到那时候他都觉得度日如年，矛盾的心情令他几乎无法保持冷静。
　　这时，敲门声响了，他以为又是例行的泷泽时间，立刻翻了个身背对着门，以免跟他正面对上。
　　可敲门声停了一下后再次响起，他便发觉不对，平时泷泽来了已经习惯了敲几下后就自行推门进来，这个不可能是他，于是赶紧转过身来喊了声“进来吧”。
　　门开了，站在门后的是个清秀的男生。
　　今井翼虽然疑惑，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而那个男生却先红了脸，走进来后有些不知所措地鞠了一躬，低着头说：“那个……很冒昧打扰您了，我是橘庆太的……同学，我叫千叶凉平，呃……听庆太说您住院了，我就擅自跑了过来，实在很抱歉……”然后便没了声音。
　　今井翼立刻明白了他是谁，原来庆太说的追求他的朋友就是这个孩子么？于是更仔细地观察他，看他讲完话后还是略低着头，但脸早已红得厉害，秀气的眉毛，纯真得找不到一丝杂质的眼，因为抿着而更显红润的嘴唇，纤细单薄的身材，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像水一般温润的气质，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腼腆少年竟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意。
　　“来，你坐这儿吧。”今井翼不由地微笑着指向面前的座椅，这么一个年轻人，很难让人不喜欢他。
　　“啊？哦，是的，谢谢。”千叶凉平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才有反应，然后略微慌乱地拉开椅子坐下，又想起手上一直捏着的东西，伸手递上一个小号的果篮，“嗯……我很临时过来的，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才好，不过病人多吃水果应该对身体比较好吧？……很俗气，不过希望您不嫌弃。”
　　今井翼立刻接了过来，顺手将它放到床头桌上，“不会啊，我喜欢水果，吃多少都不厌呢，真谢谢你哦千叶。”
　　千叶凉平的眼跟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果篮旁边放着的另外两盒水果，很显然是别人送过来的，垂下头小声说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
　　见他这样，今井翼也回头看向床头，心里蓦地一痛。那是一盒草莓和一盒美国樱桃，是泷泽昨天来看他时带过来的，这两样是他最喜欢吃的水果，而泷泽原来竟然还记得。
　　扭过头不再看，今井翼和蔼地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来呢？庆太没跟你一起来吗？”
　　千叶凉平微微噘了下嘴，说：“他才不知道我来呢……要是告诉他了的话，他肯定会笑我……”可声音里又带着一点不可察的愉悦。
　　今井翼听了笑起来，然后又扳起脸一本正经地反驳：“怎么会呢，我们家庆太一向最善良了，哪敢笑你，要是他笑你，你就来告诉我。”
　　一说完，千叶凉平便忍不住“噗哧”笑了出声，单纯的快乐渲染得一张年轻的脸更显得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