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23、二十三

　　二十三

　　那一刻，今井翼的脑海中，闪现出的是一个，他多年来重复做了无数遍的梦。
　　梦中，他总是独自一人，面对着不知为何出现的悬崖，就那么，一脚跌了出去，然后，直直地坠下，一直坠一直坠，却怎么也到不了头……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好啊，可是，还是无法碰触到地面……
　　当他看到那个人时，感觉到的，就是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悬崖的颤抖。
　　身着一套浅蓝色半休闲套裙的女人，没有太过职业化的打扮，只有薄施的粉黛和简单盘起的碎发，露出她那让人永远觉得年轻的娃娃脸，却又带着不同于学生的妩媚。
　　真的，几年都没有变吗……还是，自己变得太快了呢……
　　今井翼正陷入思虑中时，那人却退了一步，正要转过身来。他一见到，几乎出自本能的反应，倐地回身快步走进电梯间内，拣了最近的一间进去，立刻关上门按了24层。
　　泷泽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位于25层。
　　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到了25层的话，不必说那些秘书们全都认识自己，大概不出十秒钟，泷泽秀明就会跑出来迎接。对于平时来说，这样的接待自是令他开心的，但今天，他想要站在一旁，好好看看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剧码。
　　尽管他不知道，如果这出剧码没有照着他所期望的方向演出的话，他该有什么反应。
　　如他所料的，女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不会是其它，在今井翼从24层走安全梯到达25层，然后趁人不注意时进到茶水间内后不到一分钟，电梯到达的清脆“叮”声就响了。
　　今井翼探出头去，看着她走向总裁室，半途就被几位秘书客气地拦了下来。然而他能看到，当上户彩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而走过来时，神色微微一变，然后才恢复了镇定。
　　由此，今井翼知道，上户彩一定知道不少泷泽秀明以前的事情。
　　“您是……深田恭子小姐吧。”上户彩礼貌地向她行了一礼。
　　“你认识我？”深田恭子显然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这是作为总裁的第一秘书所应该的。”上户彩不卑不亢地答道。
　　深田恭子仔细看了看她，然后露出甜美的笑容，“我想见你们总裁，可以让我进去吗？”
　　“请容许我先通报一下。”
　　上户彩略一鞠躬，转身向总裁室走去。
　　深田恭子边等着，边看似好奇地扫视起周围环境来，在她转头看向今井翼所在方向时，他立刻收身躲在了墙后。
　　心，像战场上的擂鼓一样咚咚响着，可是，为什么不走出去呢？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面对她呢？自己干什么要待在这里，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看着这一切？
　　还是，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什么是无法面对，无法碰触的？
　　很快的，上户彩便走了出来，今井翼看着她走近，不禁默默地狂喊，不要让她进去，不要让她进去，随便什么理由也好，只要可以阻止……
　　“深田小姐，请进，总裁正在等您。”
　　上户彩平缓的声音，打破了今井翼的奢望。
　　深田恭子听到后，立刻绽开笑意，快步走了进去。由于角度的关系，今井翼看不到办公室内泷泽秀明的表情，他只能注视着深田恭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感到自己的心，随着那实木门板“砰”地一下合上，而剧烈地震颤。
　　我不要，在这个孤独的角落里想象着你们在里面的样子，我不要，在脑中勾勒你们站在一起的情景，但是，我知道我不会有勇气走出去，理直气壮地站到她的面前把她赶走。我知道这样子的话我只会去想到最悲观的事情，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
　　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
　　一颗脆弱的心，终于开始意识到那绝望般的软弱……

　　当泷泽秀明晚上回到家时，今井翼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捧着一盘水果沙拉，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节目。
　　他走过去揽住今井翼的肩，轻轻吻他的脸颊，手下的身躯轻颤了一下，然后温顺地凑近他的嘴唇慢慢磨蹭享受。
　　泷泽秀明微斜眼瞄向一旁的电视，上面正播着的是某个音乐颁奖礼，他微感到奇怪，平时今井翼是不爱看这些的啊，怎么今天倒有了兴趣？
　　“吃完饭了没？”
　　今井翼点点头，“嗯，你肯定还没吃，快过去吧。”
　　泷泽秀明却不动地方，拉过他的手来放在掌中揉揉捏捏，“翼陪我好不好？”
　　今井翼拍了一下他，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肯理他。
　　不过，最后在泷泽秀明不懈的努力，也就是软磨硬泡之下，今井翼还是被半拐着带到了餐厅里，好好地安置在泷泽秀明的对面坐下。
　　心满意足地用着饭，顺便再配上眼前的秀色可餐，泷泽秀明美得像只狐狸一样边吃都边笑着，而今井翼只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插着水果。
　　聊过了些闲话，饭到半途，泷泽秀明看今井翼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突然冒出话来。
　　“今天深田恭子去公司里找我了。”
　　今井翼在椅子上一震，呼吸瞬间屏在了鼻间，眼睛盯着自己执叉的手，却不知该做何反应，连抬头看他也不能。
　　只从口中强挤了声音出来问：“她怎么会去……找你……？”
　　“具体原因我也不很清楚，反正，你也知道的，无外乎说些想跟我再在一起的话，倒也好笑。”
　　“哦……”应了一声，今井翼就没再说话。
　　泷泽秀明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好歹认识一场，总不能给她太不好看，真是辛苦啊，还要婉拒，真怕她要是在那里闹什么的可就不好了，好在我技巧还够高。”
　　自己讲了这么多，却发现今井翼都没有什么反应，原以为他一定会很激动才对，泷泽秀明越发觉得不对，放下饭碗看向他，柔声问：“翼，你生气了吗？我是不是不该说？还是你不高兴她来找我？”
　　今井翼终于抬起头，冲他笑笑，“没有，你肯告诉我我怎么会不高兴。”最怕的，其实莫过于你什么都不说啊，现在，至少心可以稍稍镇定一些。
　　泷泽秀明认真地看着他，伸出手横过桌子抓住他的左手，温柔而坚定地说：“不管以前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爱你，只爱翼你一个，以后也是。”
　　今井翼听着，轻轻闭上了眼睛，鼻子酸楚，却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秀明，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就是这样的胆小。我永远不会再去向你要什么承诺，只能默默地等着你给我，你肯给我，我就会如在天堂，如果你看不到我，我就只好独自待在不安的困境中，得不到解脱。
　　也许哪一天，你终究会离开，如果是那样，我已经知道，无论怎样做也不可能再把你留住。
　　至少，我不会去做求你回头的人，我不会让自己落得和她们一样，那么，我就不必承受你的婉拒，也不必让你为难。
　　这一刻，我真的相信你是爱我，这样子，真让人觉得幸福。

　　今井翼微微扬起嘴角，笑容深处是那么幸福而又哀伤。
　　泷泽秀明并不能看透那代表着什么，只觉得心底在他的笑容下抽紧了，不禁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放下叉子，用另一只手拍拍泷泽秀明僵硬的手背，今井翼推了推他。
　　“饭都要凉了，快吃吧，不然对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