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22、二十二

　　二十二

　　诚如堂本光一所言，泷泽秀明与今井翼的确格外忙碌。
　　时值年中，公司的业绩发布，预盈情况，各项中期考评，人事调动，这段期间可以说是仅次于年底的一年中第二繁忙时段，泷泽秀明须得天天坐镇在公司里，只忙得没晕头转向。
　　而今井翼呢，却不知哪里转了心思，自打堂本刚去了日本后，任凭左磨右磨，就是不肯再去公司陪着泷泽秀明了。
　　泷泽秀明虽觉得奇怪，但也知道他这些日子正是有关春夏季时装案的关键时候，自然要多投入到那上面去，再说人忙碌时难免就会情绪不稳，有些任着性子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些比较正当的理由而忽视了今井翼的异处，他知道今井翼在不安，只是暂时先不去深究它们的由来。
　　在他的记忆中，其实今井翼经常不安。
　　当看到自己和别的女孩子出双入对时，他会不安，当自己稍稍离得他疏远了一些的时候，他会不安，自己与他亲近得略与常不同时，他也会不安。
　　他的不安往往是深藏在淡定之后，任人在他那平和而略显傲气的脸上是怎样也看不出的，甚至也许他自己也不一定次次能察觉。
　　只是，泷泽秀明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今天二人已经心意互通的时候，他的不安却仍是与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减去。
　　是他的情意诉说得还不够多吗？还是他哪里做得令他放不下心来？
　　泷泽秀明仔细地审视自身，却寻不到问题的所在。

　　九月中的天气，虽不似前一个月那么酷热，但仍是可以令人大汗淋漓，偏就有人在这样的天气下，不愿待在有中央空调维持室温的舒服房间里，而爱在外面待着。
　　宽敞的白石露台像是欧洲城堡的一角，而在这样的地方，却摆了张格格不入的沙滩椅，而沙滩椅上半躺着的，正是抓着数张设计图进行修改加工的今井翼。
　　他似乎也真当了这露台是夏威夷海滩一般，不只自己穿得清清凉凉，身边还置了配套的沙滩小桌，放上冰镇过的水果拼盘和鲜榨果汁，也难怪他会不怕炎热而跑到了这室外来，原来是各项准备做得齐全。
　　勾勒完满意的一笔，今井翼拿起纸来送到阳光下看效果，确定如自己所想一般，才小心地收到了夹子里。伸手拿了杯子过来，吸了口冰透入心的西瓜汁，舒服的感觉扩散全身，他微微躺平了些，开始考虑下一个设计。
　　从与露台相通的房间里走过来一个人，到了近处，却是泷泽家的管家，恭恭谨谨地向今井翼禀告，“橘少爷和千叶少爷来了，正在下面凉厅等着。”
　　敢情，能被今井翼这么放肆地使用，或者说是糟蹋的地方，原来竟还不是他自己家。
　　今井翼一听，便先坐了起来，再低头数了数夹子里的纸张，看今天效率还很不错，冲管家点点头，“我马上下去，先给他们上些解热的东西。”
　　等人出去了，今井翼拣了件舒服又凉爽的丝质长裤换上，把自己打点妥当了才开了门出去。这等子快到大腿根的短裤没人时穿穿也就罢了，让管家看到他还不在意，但见自己堂弟和外人就不怎么合适了。虽说拿这样子的衣服来诱惑起泷泽秀明时效果甚好。
　　他到了楼下时，橘庆太和千叶凉平正在喝着冰镇饮料，庆太那家伙边喝着还不老实，挥着手正说着什么，表情似乎有些愤怒的样子。今井翼倒不担心，自己这个堂弟，虽说也算是长大了，成熟自有成熟的样子，但有些时候却仍是如小孩子一般，情绪一向也大些。倒是凉平……今井翼看向他那张天使般纯净的脸孔，不知怎么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仍掩饰着在一边附和着庆太的话。
　　“庆太，是凉平得罪了你什么不成，看你这激动的，把人家吓得什么样子。”
　　庆太立时回过身来，看着从楼梯口悠闲走近的表哥，先出口的就是抱怨，“还不是你，不然我哪里会惹这么身事来。”
　　“哦？倒是怎么了，成我不是了？”今井翼慢慢坐在一侧沙发上，挑眉看着庆太。
　　“当然是你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些天被人……”橘庆太似乎略微局促地看了眼旁边的凉平，然后才说了下去，“不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出去，才会碰着那个叫松浦亚弥的人，结果她就竟然找到我这儿来了，你说，不怪你怪谁？”
　　听到松浦亚弥的名字，今井翼心上跳了一下，问道：“她找你去做什么？”
　　庆太继续为自己愤愤不平，“还能做什么，总归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呗，什么让我告诉你离开泷泽大哥，还要我别瞧不起她，早晚她要报仇等等，我都不明白，我拿她怎样啦，至于这么记着么，三天两头跑到我学校里来，怎么她要是那么讨厌你，倒不来找你反要找我呢，乱七八糟。”
　　今井翼的心思如何细致，不去看狠狠吸果汁的庆太，而是瞅向一边默默坐着的凉平。这孩子极是敏感，与大大咧咧的庆太不同，看他那听到庆太刚才讲话就微微敛起的神色，估计是危机感作祟吧。
　　其实，像松浦亚弥这样的女孩子的想法并不难猜，年纪轻轻，正是爱梦想的时候，又是富贵小姐，没遇过什么现实问题的，每日里想着如何跟白马王子共谱恋曲便已是人生一半的追求，就正如泷泽秀明之于她，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崇拜，如偶像一般的崇拜，把自己那些绮梦幻思都寄托在他身上。也因此，这样的感情，虽然热烈却很容易转移，就像换过一个又一个偶像一般，而也不知庆太是幸或不幸，就这么成了下一任的人选。
　　许是没听过几个人义正辞严地教训自己，既咽不下一口气却又偏被吸引住，如同小孩子总是做些事情或是欺负对方以获得注意一样，这时候的松浦亚弥，大略也是这般的心态。只是……以橘庆太那难解风情的神经自是不会有所发觉，只苦了同样看着的千叶凉平。
　　“怎么不告诉明白他？”今井翼的说话对象自然是那淡淡忧色的少年。
　　凉平的脸上浅浅扯出个笑痕，“不了，该是他自己明白才好。”
　　庆太左看右看他们二人，却是一句也听不懂，他们什么时候竟学会了打哑谜了？
　　今井翼看着自己表弟迷茫的眼神，不禁轻笑摇头，这孩子也算百般的好处，怎么偏在这方面领悟力如此之差，真怀疑他身体中是否真有一半与自己同个家族的血脉。
　　罢了，他们这些缠乱不清的事，也是年轻的一种特色，自己只推一把手就够了。
　　“凉平，不如把握着时机，浇上一盆冷水也好，以退为进一向是很有效的，只你一个人在这里想着也不会管什么用，倒不如放手一试。”话已至此，再下面的，就不归他操心了，只看他们两人有无缘份。
　　凉平听了今井翼的话，惹有所思，只是神色间仍是犹豫，想来是不知该不该此时冒这个险。
　　三人中，只有橘庆太一个不明其意，只觉得身边这两人越发的怪异了。

　　送了两个年轻人出门，今井翼回到屋内，突然觉得独自一人对着这偌大的房子格外冷清。
　　虽然一直待在他家里，但也好像已经有几天没能好好地跟他相处段时间了，总见他早来晚走，匆匆间就又不在屋内了。
　　也许，明天可以去公司里看看他，顺便在那边陪他吃顿午饭吧？只不知道他那因为自己不肯再去公司陪他而生了的闷气，到底完全散了没有，这时候突然闯过去，难保他是会高兴还是生气。
　　管他呢，总之等自己到了他面前再说，看他难道还真能板起脸来对着么。若真是那样，大不了自己也甩脸子给他瞧瞧就是了，倒看看谁先投降，反正自己在他心中也是任性惯了的人，多这一次不算什么。
　　其实，哪里是真的任性呢……只是一对着他，就想要使些性子，提出种种不合理的要求来，看他要如何是好。每次，对着他那包容又宠溺的笑容，无论怎样的任性也不会真的生气，他就会感觉到，那一刻的泷泽秀明，是真的爱着自己。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一遍遍确认着这点。
　　所以，秀明……请容许我在你的怀中更加的任性吧…………
　　今井翼的心中，这样向上天默默祈求着。

　　上午十点左右的光景，正是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不是匆忙的早晨，也不是接近休息的中午，每个人都在兢兢业业。
　　站在大厅里的今井翼越发觉得自己真是闲闲无事了才会跑来。
　　而且，放着可以直通顶楼的专用电梯不坐，偏要来大堂上来转一圈，当是替他巡视审查了么？今井翼不禁笑起自己来。
　　直接穿过大堂走向电梯间，却在走过服务台后，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今井翼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狂跳，压也压不住。
　　他慢慢回头，拿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
　　服务台前，一个人正在和接待小姐说着话，而那个人，他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