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弗帝国编年史》夏无患

92、夏洛特

　　警钟响起。近卫军开始进攻了。
　　夏洛特整理了穿上已久的盔甲，看过乳母怀里的海因里希，安慰了腓特烈，就离开房间，跑向城头。
　　现在正是图灵根的“暮夏”，日落之后，只有漫长的黄昏，而没有夏夜。本该归于宁静的城堡沸腾起来，士兵奔向城墙和城门，准备应付到来的敌军。
　　费迪南已经站在城头。夏洛特大步过去，站在他身边。警钟的声音震耳欲聋，对方的战鼓轰然作响。
　　所有人从得知两军团溃败时便准备反击近卫军的围攻，这一时刻终于到来。夏洛特和费迪南曾经带兵出城，在崎岖的密林中阻击攻上山峰的近卫军，虽有收效，却不足以能够承受的代价阻止对方的进军，只得退回城中固守。
　　随着远多于城上守军的士兵，近卫军的黑色旗帜从松林中出现。阳光在山峰和密林后面，进攻的士兵都在阴影里。“我们人太少了，”夏洛特听见费迪南的幕僚说，“没人知道帕特里克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我们能坚持到那时，被击败的他们也未必能解围。”
　　“能坚持到那时的。”夏洛特听见费迪南说。她相信他的话，但能感到城上士兵的恐惧。
　　攻城锤正在向城门进发，快到弓箭射程以内。
　　“我们赢不了的。”幕僚说，“我们甚至无法出城反击。”
　　“我们不需要赢，”夏洛特说，“不要输就可以了。我们都知道，只要抵抗，朝日堡从未被攻破。”
　　这话更多的是说给她自己听。她选择了战斗，而不是躲避、逃跑。她相信他们不会失败；可如果失败，将没人能保护腓特烈。
　　“准备！”她听见费迪南高喊道。她浸了油的箭搭上弓，在火上点燃，向着空中拉开弓弦。费迪南一声令下，点燃的箭矢向敌方落下，如同火雨。城下爬坡的士兵像是箭靶一样容易射中，但有人倒下，很快有后面的人填充他的位置。近卫军的脚步慢了下来，却仍在推进。
　　几轮火矢之后，传来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滚烫的热油泼了下去。惨叫和呐喊声中，有云梯架上城头。夏洛特拔出剑来。
　　“您该回去保护腓特烈，”她听见挡在她面前的费迪南说。
　　“城里没有威胁。如果腓特烈成年了，我希望他在这里战斗，”夏洛特说。“可他太小，只有我来代替他。”
　　她上前一步，与费迪南并肩。
　　这个黄昏长得没有尽头。有一段城墙曾被攻占，好在很快就夺了回来。城门从未被攻破。日出的时候，攻势终于暂停。费迪南去主持加固城门，夏洛特留在城墙上。她能看见城下的一地尸体，随着太阳升高，逐渐从阴影中浮现。那当中大多数是攻城近卫军的尸体，但她明白，这样的攻势，守军无法无限制地承受下去；再来三四次，守军的意志会在身体之前崩解。她希望对方能因为攻城的伤亡而放弃进攻，改为围城：朝日堡能够撑到冬天，到那时，远胜雷根斯堡的长夜与严寒来临，近卫军总该撤退。
　　被警钟再次唤醒时，她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靠着城墙睡着了。她拿起剑和弓，与身边的士兵再度投入战斗，不理会越发强烈的恐惧和疲惫。不能死、不能让他们越过城墙，除了这些，她什么都想不到。她与费迪南并肩战斗，直到攻势停止。
　　当警钟第三次响起，夏洛特感到自己要被恐惧淹没。她以为敌军并不是近卫军的主力，但他们好像无穷无尽。想象路易会怎么做已经帮不到她：毫无疑问，路易会一直战斗下去，但路易从没陷于守势。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她不允许自己回到城堡的密室当中，在苏珊娜的背影下与幼儿和妇人抱在一起祈祷着瑟瑟发抖。只有战斗。要杀死路易的子嗣，必须从她拿着剑的尸体上踏过去。
　　只能战斗。
　　可这一次云梯久久没有搭上城墙。夏洛特拿起弓箭，从城墙上探出头去。警钟声中，近卫军士兵正从密林中涌出，可她并不能听见他们的战鼓，也没有看见军旗；那些士兵并没有形成任何阵形，那听来像是呐喊的声音，似乎更该是惨叫。
　　“援军来了！”她听见费迪南的声音。“放箭！”
　　溃逃的近卫军士兵被城墙上射下的箭雨和身后的军队绞杀而越发稀薄。那减少的速度如此之快，让夏洛特奇怪自己在不久以前还觉得他们无穷无尽。当最后的士兵跪在地上将武器举过头顶、表示投降，援军的旗帜出现在密林之外。希康伯尔的撒克逊家的绿底白杉旗一马当先，然后才是图灵根军团的朝日松针旗和希康伯尔军团的上弦月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