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右眼》欧阳塔塔

25、Chapter 3

　　趁着剧组招临时演员，应家轩与方离总算混进了鬼宅剧组，原先吴承勇“请”叶静秋的时候她也在，原本还担心他们会认出自己，但显然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剧组的临时演员好比是碗里抓一把豆子，管你是鼻青脸肿还是五官歪斜。

　　这场戏他们完全不用露脸，剧本里这一幕是发生在民国抗战时期，应家轩与方离需要扮的是那个时代躲在老宅里避难却被日军在外面放火烧死的平民百姓。

　　于他们来说几乎是不需要一句台词，只要装出撕心裂肺的样子，喊也不用喊，因为有后期制作这一类似开挂的技能。

　　据说顾言西是根据当年在这座宅子里真实发生的事件改编的，于是这本电影尚在开拍之际，就无端被打上了最惊悚恐怖这一烙印，未杀青先火。

　　应家轩和方离尽职尽责互相靠着窝在角落里，两个人面颊涂得黑漆漆，身上的戏服破破烂烂像是破布东拼西凑的，袖子上还有一片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血，应家轩把自己头上的破帽子扣在方离的头上，又把帽檐给她往下拉了拉。

　　方悦原本是杀青的了，但顾言西想到一出是一出，脑洞一来立马让编剧给方悦多加了一集戏份，于是方悦在百年前和百年后都这么客串了一把。

　　方悦也是穿着一身破布衣服在人群中站起来，她看了看四周，与身边的一个姑娘一个汉子使了个颜色，然后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口，踩着小碎步子掠过铺在她眼前堆堆叠叠的百姓。

　　方悦走到门边，眼神又四处张望了一番，趁着所有人眼神都不在自己身上时，立马蹲下往门缝中塞出去了什么。

　　彼时，恰巧一个高瘦的男人从宅子里屋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木桶的小仆。高瘦男人长得贵气却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他剪了利落干净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请各位尽管在我顾宅中歇息，趁着炮火还没有打进我顾家，能保大家一夕是一夕。”高瘦男人后背挺直昂首挺胸，尽管他身上脱不掉的文弱书生气，但这掷地有声的话仿佛是战争时期最激荡最热血的叫喊声，铿锵有力。

　　小仆们将木桶放在地上，一碗一碗将木桶中的稀粥递给穷苦百姓。

　　应家轩接过小仆递过来的小碗，又给方离也接了一碗，两个人并不饿，窝在角落里一起盯着稀粥发呆。

　　应家轩打了个哈欠，说“老板真的不是来嫖我的吗？这临时演员当得也太无聊了，今天中午的放饭不会就是这碗稀粥了吧？”

　　方离没有理他，而是把目光放在那个高瘦男人身上。

　　应家轩瞥了一眼方离，趁着她眼神挪到别处的时候，偷偷把自己碗里的稀粥倒进方离的碗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高瘦男人，说“我记得这个男的叫雷绍明，也是个挺有名气的演员，友利查出来的八卦表上他算是比较低调的了。”

　　见方离不说话，应家轩又说“这男人结婚了，你应该多看看未婚人士。”

　　方离仍然没有回答，应家轩愣了愣，小声凑到她面前，问道“他是不是快死了？”

　　方离拉了拉帽檐，点点头。

　　应家轩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感叹日本有柯南，大唐有狄仁杰，大宋有包拯，这三个人生不同时却能凑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是走哪儿人死到哪儿。应家轩认为还应该算上一个方离，简直就是死神四宝啊。

　　方离不着痕迹地抬了抬手，指着刚刚走出来站在雷绍明身边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问“那人是谁？”

　　应家轩看了一眼，方离问的女人恰巧站在雷绍明和叶静秋的中间，那女人的岁数比叶静秋大，妆画得几乎可以当做是叶静秋母亲一辈来看。

　　“那两个女的一个叫楚秀，一个叫叶静秋，按之前的剧本来看这个叫楚秀的女人演的是叶静秋她妈，雷绍明演的是叶静秋她爸，整个故事就是叶静秋变鬼为她爸妈报仇来的。”

　　应家轩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剧本难以理解的恶俗。

　　因为方悦放出去的消息，日军很快包围了老宅，他们在外面放了火，应家轩与方离就像是实实在在被困在老宅中等待死亡的人。他们听见周围的群众演员有几个在说虽然不喜欢叶静秋高高在上总认为自己了不起的性格，但也不能无视了她在扮演顾家大小姐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路的情况下，仍然愿意与所有人一起迎接死亡，她含着泪嘴角却上扬，她站在雷绍明的身后光芒却丝毫没有被面前的老演员掩盖。

　　应家轩捶了捶蹲久了有些发酸的腿，小声说“幸好我们生活的时代已经和平解放了，要是我生在这种战争时期，我宁愿端着枪跑外面多杀几个人然后英勇就义。”

　　方离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说“可是你现在见到嘉佑哥的时候还是一副怕断了肋骨的样子，放在以前你可不是做英雄的料，你似乎更适合当汉奸。”

　　“啥汉奸，我这个样子叫做能屈能伸，是当卧底特工的料，”应家轩抹了抹脸想把自己灰黑的脸擦擦干净，结果手上衣袖上比脸上还脏，以至于一张脸被越擦越脏，他嫌弃地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小声说“你看我这脸，很明显就是一正面人物，你再看看你那嘉佑哥，面相是正直不屈，那双眼却是暗藏城府，和我这样表里如一的人相比他才适合当汉奸来着。”

　　方离这下笑得更厉害，未免被人发现只能用力憋着笑，说“你这样说就不怕我给你录音下来？”

　　应家轩摆摆手，说“你一看就是和我一样表里如一的，咱们玩心计都玩不过老板，你看友利多聪明，照样玩不过。”

　　“你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为了这份工作，我是在夸他。”

　　一股焦味混着黑烟从门外渗入，应家轩与方离是第一个觉察到异样的人，剧本上的这一幕已经开始。他们并不需要说话，因为原本就有更适合的人来担任第一发现者，未免方离被烟呛到，应家轩往方离身前挪了挪，用后背挡住了大部分渗入的黑烟。

　　蓦地，有不少烧着火焰的木棍被丢入老宅中，道具组投得十分精准，专拣人少的地方投掷。

　　一时间，老宅中的临时演员炸开了锅，他们或惊慌的四处乱跑，或呆在原地抱头痛哭，更有甚者跑去打开老宅大门，引得日本突袭。

　　有些临时演员开始手舞足蹈，仿佛自己身上真的全是燃烧着的火焰。应家轩与方离不需要四处乱跑，他们在剧本里扮演的就是一对逃难来这里的小情人。应家轩有些尴尬地抱着方离，趁着战火还没有蔓延到他们身上时，应家轩想了想，突然说“你说这本电影我会不会被给特写，要是被晓羽看见我抱着你，我回去可是要跪搓衣板的。”

　　方离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抬手压低帽檐，小声说“我可以去帮你解释。”

　　“我想了想，我女朋友可能不会误会，”应家轩说“你既然肯帮忙，那你帮我去给老板解释一下，我绝对不是故意抱老板娘的。”

　　方离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应家轩，说“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出乎意料的，应家轩并没有与她争论这件事，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日军冰冷的刺刀刺入他们的身体，他们按照剧本的安排一前一后倒下，应家轩才小声对她说“韩嘉佑说他以前在福利院见过一个和你长得有点像的女孩，你以前又刚好在福利院呆过，你们俩会不会以前就认识？”

　　方离压在应家轩身上，她闭着眼想了想，说“我不记得了，我在福利院的时候才四岁，就算见过嘉佑哥也早就忘记了。”

　　应家轩叹了口气，说“真是个哀伤的偶像剧桥段。”

　　突然，有个人倒在应家轩的身边，应家轩着实被吓了一跳。事实上在开拍前所有人的站位都是被定死的，但正式开拍时也会有少数不可预估的意外发生，有些意外的产生也会增强电影的真实感，于是导演也懒得去管。

　　应家轩意识到这点后便没有惊讶，谁知边上那尸体嘴巴动了动，一副死人脸的说“你们俩聊什么聊，死了还要聊。”

　　应家轩是睁着眼睛的，他有意无意翻了个白眼，然后把腿微微挪开一寸，恰巧绊倒了因为“火烧”而手舞足蹈的群众演员，于是那演员无端端摔倒只能将计就计躺在之前说话的尸体身上，那尸体被压得也不敢吱声。

　　导演没喊卡，戏当然还得继续演下去。

　　“妈的，刚才谁绊的老娘？”

　　“你压到我了肥婆。”

　　方离趴在应家轩身上憋着笑，她把头埋在应家轩身上发臭的衣服里，头顶上的帽子顶着应家轩的胸口让他硌得慌。于是，应家轩表示很痛苦。

　　这一幕事实上只是过场，等到雷绍明、楚秀和叶静秋的戏份结束这一段也就算过了，方离从应家轩身上爬起来，应家轩直起身子才看见旁边一个说话的尸体，一个被自己绊倒的胖姑娘。
　　演尸体的时候还交流过，演完了尸体就自顾自没有交流。

　　过来发群众演员工资的是秦思佳，看秦思佳的打扮也是群众演员之一，但相比方离被涂得惨不忍睹的脸，秦思佳的简直就是开了小灶走了后门。

　　秦思佳发完一个又一个，应家轩排在方离的身后，在轮到方离时秦思佳抬头多看了两眼，眼中充满着对方离右眼的好奇，而方离却刻意拉低了帽檐不让她注意自己的眼睛。

　　然而秦思佳仍然不可避免地盯着她的眼睛看，甚至伸手撩起方离的帽檐，应家轩见状正想使招给秦思佳一个过肩摔让她别碰他们家老板娘，结果正巧扮演叛徒的方悦戴着耳机一面穿外套一面有些诧异地走到秦思佳身边。

　　秦思佳看了一眼临时演员的名单，惊喜地说“你叫方离？”

　　方离避开秦思佳的眼神，轻轻点点头。

　　秦思佳略微把头偏向方悦那边，笑着说“你们两个都姓方，不会是姐妹吧？”

　　方悦笑着轻手推了秦思佳一下，然后转过头看向方离，颇为好奇地问“你这是天生的吗？”

　　方离点点头，头却慢慢低下。

　　这样的场面让她不可避免想起从前被人紧盯着右眼，被人说是怪物的时候，尽管她很清楚并不是所有人这样好奇地看她都是带有恶意。

　　应家轩看出有些不对劲，走上前把方离拉至身后，头微微上扬眉毛轻挑，即便穿着有些发臭的破布衣服，仍然是挡不住他身上透来的微凉寒气。

　　“要给钱快给钱，没看过人啊瞎看看你看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