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只影》九瑟

5、过去是千山万水

　　（四）

　　自那日云珂生日过后，云珂和谢子述的关系仿佛莫名地缓和了不少。

　　云珂有时看着他认真看书的侧脸会想，其实谢子述长得真的很好看，比容珏其实要好看。

　　可是她怎么都不会忘的，十年前下令火烧封家的是皇帝，而救了她的人，是容珏。

　　即便无关谢子述，但他是太子，是皇帝的儿子。每每想到这里，云珂都会觉得心被揪住了，然后就会难过。

　　其实谢子述是很好很好的。云珂这样告诉自己不下二十遍。然后再告诉自己，容珏要更好。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容珏是她心坎上摇曳的清风，是她穷极一生想要追寻的月光。

　　这样好的容珏，她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坦然相告。

　　他是丞相府的少爷，她现在不过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宫婢。连她的爱都是卑微的，连她自己都不堪捧出来。

　　看见呆坐在树下的人，谢子述皱起了眉头。她又在想容珏了吗。她并不知道，她此时恍惚的模样几乎让他心碎。

　　他不想看她为别人神伤。容珏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

　　这个笨丫头一定不知道，他每每看她的眼神，和她看容珏的一样哀伤。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看他多么无奈，连爱都不能够随心所欲。他一生一次的爱情，那个人却丝毫不晓。

　　他早已不再将自己的情绪随意外露。说到底，他和她一样的卑微。他的母亲从来就不是皇后。皇后曾小产，在他四岁那年，皇后被告知不能再生育。

　　但是身为国母，皇后膝下必须有一个皇子。国中向来奉行“嫡尊庶卑”，若是皇后所出，一生下来便是储君。

　　那时皇帝便从几个年幼的皇子中挑选一个天资聪慧，而且温顺乖巧的过继到皇后膝下。

　　被选中的便是他了。

　　那是他四岁，模模糊糊有些记事。他记得那天有一帮人到他和母妃的住处，要将他强行带走。

　　母妃紧紧抱着他死活不撒手，那些内侍抓着他用力往外扯。那时母妃便以主位之尊下跪相求，求他们不要带走谢子述。

　　那是身为一个母亲的天性。母亲永远不希望和自己的孩子分离。

　　但是命令他们的是皇帝。皇帝即是天。几个内侍便来扯他的母妃，歇斯底里的女子哭着唤他“述儿”。

　　他永远不会忘了那些内侍对他的母亲拳打脚踢的样子。他到现在都不忍再回忆母亲那时满面泪痕，伸出手却触碰不到他的模样。

　　是以他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当初欺凌他母亲的人全部杖杀，丢去乱葬岗。但他知道，即便如此也换不回母亲。

　　他的母亲，早在皇后知道她偷偷去容府与他见面多次之后被打入冷宫。

　　甚至是她临死前，他都不在她的身边。

　　这便是云珂那时在他眼底看到的明明白白的绝望和寂寥。

　　后来皇帝也会时不时让他接触到朝政，让他接触到他以后所要做的事情。比如那一次的火烧封家。

　　那天他看着冲天的大火将一切都烧成灰烬，看着熊熊业火像一个牢笼，听着里面的人如同找不到出口的困兽，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痛苦地哀鸣。

　　谢子述便仿佛回到了与母亲分离的那一天。

　　不过八岁的少年，站在禁军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