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起》严昊俊

21、憧憬

　　严昊俊不明白为什么林嫣一定要抱着那只狗，她说“我觉得我和这条狗有缘”.
　　少年觉得12岁的女孩子脑袋里应该还没有缘分这个概念。
　　少年拿起铅笔的时候，觉得一动不动的女孩子好像在那里认真过了头，但是他自己一不留神就看着她着迷，他觉得作为一个画匠要被画中人提醒是完全不应该的事情。他画着她的轮廓，想到了另一个人，随着线条滑动而想起的一个人，他们的脸实在太像，如果女孩子是个细心的人，长大了一定能察觉出不少端倪。少年画着画着竟泄了气，恨自己的拙劣，而只能把这当作一件纪念品，无法当作艺术品，因为她笑起来太美，他是讨厌马尾辫少女的，感觉女人要散开头发才美，但他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竟然挑不出瑕疵，作为一个成年人，任何与他的信仰所冲突的点滴都让他显得狂躁，所以在他眼里这幅画从头至尾都是一件失败品。
　　可是她却很喜欢，那么一切都无所谓，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胸前，还善良的拍了拍木头的头。
　　“俺娘，俺娘。”严昊俊只觉得这乡下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对林嫣打了个招呼说“我二姑来了”，便一边跑一边喊二姑的下楼去了。
　　到了楼梯的尽头，见到那妇人，严昊俊只有点心疼，只觉得这妇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衰老，转转头看到二姑娘走娘家的慰问品，又是一阵叹息，虽说花钱不多，可是农村人在家过日子，一分钱打哪弄呢。
　　“二姑你来了，洋洋呢。”
　　“洋洋在家玩呢，没赶集，昊俊你爷和你奶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呢。”女孩向来走路慢男孩子一拍，匆匆赶到，也喊了声“二娘。”
　　“小嫣啊，来吃桃。”
　　严昊俊琢磨着这些自家亲戚见林嫣必是和林天一样熟悉了，便接了桃子拿到厨房用水洗了，回来后看到木头打着滚的从楼梯下来，见它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心生了大欢喜。
　　“这是大姑家的狗，二姑你见过吧。”
　　“见过，这狗怪好玩咧”
　　二姑说罢就笑，林嫣也跟着笑。
　　“昊俊，这是哪地的”
　　二姑指了指院里的玉米。
　　“坝上的。”
　　正这么说着，老太太从集市上回来了，手里空无一物，是她老人家的习惯，少年只得在心里苦笑。
　　那老太太先是欢喜，又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便一脸地埋怨气了。
　　“天天能买多少东西，作你们。”
　　“洋洋呢”
　　“蹲家里呢。”
　　严昊俊小时不觉得，但大了听到父亲大姑调侃二姑是个二傻子，渐渐就觉得自己的二姑确实看起来慢吞吞地有点憨态，现下再望着她，又黑又尖的下巴，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嘴里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去，真的是有一股子憨劲。父亲还说她当保姆是一级好，整理个家务，打扫个房间干地贼利索，严昊俊就记得有一年过年爷爷住院，自己跟着二姑去看望他，她就把什么盆子，毛巾，杯子等家伙什买的齐齐的，严昊俊的父亲就说她你买那些干嘛，她就说用啊。到了晚上呢，她去接热水，众所周知，阜南县的某些医院卫生不太好，尤其是冬天特别阴潮，然后热心肠的她就又华丽丽地把那片地打扫干净了。
　　少年心里想着，要是她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那饭一定要是她自己做的，那锅碗瓢勺一定也会被重新刷洗的好好的，要是这个样子，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那厨房，严昊俊头好几年都想把它扒了重建。老爷子回来的一句话让严昊俊觉得自己像个智者。
　　“素敏啊，你来的正好，今晌午别走了，晚上帮我把那萝卜地种了。”
　　那老太太听了，在自己丈夫身后握着个小拳头乱捅，意思是这糟老头子又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少年同样也觉得不妥，洋洋呢，不过他想到洋洋比自己大好些岁，想到他因一个不争气的爹是个从小自立的人。
　　林嫣看这一家子都在，知趣的走开了，严昊俊只觉得自己虽料事如神，在一堆大人面前也显得单薄，便提着木头的两只前爪，往前面拖来拖去，训练他站立，拖了一会又把它抱起来捏捏耳朵。过了半晌，来到厨房，看到那母女，心里止不住佩服自己。
　　吃饭的时候，严昊俊觉得吃了一次可口的菜，这些天真是委屈了自己，张牙舞爪的像个恶鬼似的吃了起来，吃饱后又把馍撕成很小的块蘸着菜里的油去喂木头，小狗竟然不吃，看着它围着座子团团转咯吱吱的，夹了几片老爷子在街上买的香肠喂它，它才吃了。
　　二姑说，“别给它喂馋了，饿饿就知道吃了。”
　　馋狗不肥，饿狗满膘,农家里养狗只是让看门，确实是这个道理。
　　严昊俊吃完饭的半个小时后，饭桌上还有两个人在吃，少年觉得这娘俩真像，吃的多而慢。
　　下午三点，三个大人去北边的萝卜地了，若不是这几天阴沉要下雨，这时节这时候的天气是不准许出去做农事的，也多亏了要下雨，这样种萝卜就不要去放水去浇灌，严昊俊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因为他的爷爷奶奶认为怎样弄种萝卜的地是门技术活，他插不上手，甭管怎样，一个20岁的年轻人在庭院里追逐起不到两个月的小狗来了。
　　门被推开，少年有点害羞，他认为自己闹小狗的可笑样子一定被看见了。
　　“昊俊，你干嘛呢。”
　　“没事。”
　　“我二娘呢，她回去了吗。”
　　“她和我爷爷出去办点事去了，”
　　“哦哦哦，我待会就要走了哎，怎么办。”
　　少年的心在嗷嗷叫，“走就走了还能怎么办，你又不是个大姑娘我能抱起来亲一口。”暗想女孩真是麻烦。
　　“去了要听话，别和你那小弟打架，在别人家要吃亏的。”
　　“嗯，知道了。”
　　看着她那样子，严昊俊不明白是不是动漫看多了，还是在这个年纪只能用这样的行为和她表现一下亲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摸摸她的头，于是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再然后，他们一直坐在院子里什么也没有说。
　　再然后，林嫣对他说，“昊俊，我下次放假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到了那天下雨，严昊俊反反覆覆想起这句话，如他所料，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于是他决定把下一次和林嫣的相遇当作第二段人生里的第一份期待，像一个正常的初中生那样期待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