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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之后几天我都呆在酒店,所以对于季伯父的后事我完全没有记忆,也不和他讲话,只在每天他睡着后,我会悄悄躺在他旁边,因为只有半

      梦半醒间,他会变回千寻,轻轻拍着我,说:胭脂乖……睡……。然后我会整晚整晚地看着他,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心睡去,再醒来时,

      他必定已经不在。而我的千寻,绝对不会让我醒来时找不到他。他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季伯父死后的相关事宜,回来已经精疲力尽,所以那几

      天我们倒也相安无事。
      一个星期后我们带着季伯父的骨灰回国,我们走的时候酒店里的人看我们的眼光充满了惋惜、艳羡以及同情:惋惜他无微不至的温柔得不

      到回应,羡慕我能得那不离不弃的深情,同情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很惨烈的遭遇——因为他们都见过我之前的模样,在我们入住的第一天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深情。只有我,温顺地任他揽在怀里,心中一片木然。
      下了飞机,看到煜之站在栏杆外高兴地冲在我们拼命挥手,刹那间恍如隔世。
      我甩开季千寻的手,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摆脱这个噩梦。煜之也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抱怨,却掩不住笑意:“你

      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哦!”但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因为千寻已经走到了我们旁边,我却固执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肯抬头。
      “燕之?怎么了?……千寻哥?……”
      我听见他苦笑了一声:“你哥吃醋,和我闹别扭呢!”
      “咦——?你们还会吵架啊?”煜之很是惊讶,旋即又故作险恶的质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燕之的事?!让他气成这样?”
      他又苦笑一声:“煜之~~我对你哥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哈!少打马虎眼!老实交代!”煜之的声音已经与其说是险恶,不如说是得意了,大概是从来没有看过他“千寻哥”这么低声下气的样

      子吧。
      “唉……还不是玛依娜那个丫头吗!好好的非跑到我们的房间里来,东西弄得一团乱不说,还故意在你哥进门的时候把我推到床上去了…

      …”
      玛依娜,玛依娜……
      那个叫玛依娜的女孩我只见过两次,一次就是前几天,我们看到季伯父的尸体的时候,她也在旁边,我依稀记得千寻倒下去的时候她一瞬

      间惊慌失措的脸。另一次是高一那年的冬天,那时我对于千寻的心情,甚至我自己的心情,都并不了解。
      那年圣诞节下雪。圣诞晚会理所当然的非常热闹:灯管上缠着彩色的皱纹纸,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气球挂满了整间教室,彩条随着人的行

      动飘来荡去,电视上放着劲爆热辣的摇滚歌曲,光线闪烁跳跃。下面更是热闹成一团:何庄庄一身精湛的舞技赢得阵阵喝彩,余子轩平时看起

      来斯斯文文跆拳道却耍得很是帅气,徐茵的机智问答频频叫人捧腹,柳云玫花样篮球玩得比男生还帅,宋紫玲拿了一副塔罗牌一本正经地给人

      算命,季千寻一手跟季伯父旅行时学的小魔术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后来不知是谁从校外偷渡了一箱啤酒进来,顿时闹腾得更加厉害……等

      闹得差不多了,大家坐在被统统推到墙边的桌子上,插上麦克风开始唱歌。都是写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所以无论是谁点的,最后都会变成大

      合唱。唱着唱着,不知是谁突然看到了我,一时象是给大家提了醒似的,都一哄儿地要我上去唱,我还来不及反应,季千寻便跳下桌子笑道:

      “你们别闹了!他不会唱啦!我来我来!”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开始起哄,有人叫好,有人笑叫:“哪有你这样的!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
      “真当是你老婆啊!这么护着?”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唱?”
      ……
      他只当没听见,笑笑,点了歌,转身一个响指:“Are——you——ready——?!”极尽张扬!
      又是一阵哄笑后,音乐响起,我看了看字幕:
      眼睛里的湖水——张雨生
      很奇怪的歌名。我看向他,他也正向这边看过来,视线相交,他扯出个看起来坏坏的、极其耀眼的笑容:
      眼睛里的湖水
      为你干为你满
        终日万丈波澜
        泛滥开来竟然肆无忌惮
        眼睛里的湖水
        为你决为你溃
        尝尽万般滋味
        倾巢而出一路漫山遍野
        为你贮一湖水
        为你再轻易摧毁
        吞没所有爱恋痴癫颠铺陈的一切
        为你贮一湖水
        一泄千里难追回
        冲积对你所有怨怼成一座平原
        眼睛里的水都是灵魂的词汇
        最怕你的狡辩将我打击个粉碎
        眼睛里的水随着灵魂的呜咽
        面对你的无情只好声嘶又力竭
        眼睛里的湖水
        流呀流 不能收
        一併爱恨情愁
        两道晶莹瀑布垂直坠落
        眼睛里的湖水
        盼啊盼 两束光
        让我美目流转
        此后只让波纹欢喜灿烂
        为你贮一湖水
        为你再轻易摧毁
        吞没所有爱恋痴癫颠铺陈的一切
        为你贮一湖水
        一泄千里难追回
        冲积对你所有怨怼成一座平原
        眼睛里的水都是灵魂的词汇
        最怕你的狡辩将我打击个粉碎
        眼睛里的水随着灵魂的呜咽
        面对你的无情只好声嘶又力竭
        面对你的无情只好声嘶又力竭
      面对你的无情只好声嘶又力竭
       不按牌理出牌的歌词,另类的编曲,由季千寻唱出来,有一点帅气,有一点不羁,有一点跳脱,有一点戏噱,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酷酷的性

      感,混合着只属于少年的青春与活力,竟形成一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独特魅力。一时大家都被那道仿佛在发在光的身影吸引,没有日说话,直

      到他唱完,对场内飞了个媚眼,大家才又开始起哄:“帅呀——!”“大明星——签名——!”“你小子不去当明星真他妈浪费!”“以后出

      名了可别忘记哥们啊!”“就是——!”“哈哈哈……”
      季千寻也跟着笑,举起桌上的啤酒,眉眼飞扬,意气风发:“干!”
      “干!”
      我看着他,在人群的包围中,仿佛群星捧月。他好象天生就该这样成为所以人的焦点。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他身边一直有很多人,而他其实也一直是对谁都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是一样的……
      是的,那个笑容——并不只属于我……
      胸口突然一阵气闷,我抓着胸襟,微微弯腰,有什么东西落在手手上,是……泪?我怔怔地看着那道从手背渐渐滑下的透明水痕,心下一

      片茫然。脑中突然响起刚才他唱的歌词:为你贮一湖水,为你再轻易摧毁……
      “燕之!”
      熟悉得几乎揉进骨子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微微一颤。
      “你看别人都这么夸我!你也说点什么嘛!”他兴高采烈,仿佛邀宠的孩子。
      别人都说了,所以我也要说……因为都是一样的——对吗?
      突然站起来,不愿让他看到这么难看的样子,我低着头走出了教室,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愣了愣,追出来,一把拖住我的手腕,柔

      声问:“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不舒服?太吵了吗?”
      我盯着他抓住我的手:“放手。”
      教室里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从门边探出头来。
      “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越发低了,隐约带着丝乞求,又弯下腰,想看我的表情。
      我猛地挣脱他的桎梏,向楼下飞奔而去,只听见他在后面大叫:“等、等等啊——!外面冷!——喂你衣服借我一下!——燕之你等等我

      啊——!……”
      “哎哎!你拿走了我穿什么呀——?”不幸被他顺手打劫的男生无限诧异地大叫。
      “随你便——!……”余音袅袅,人已不见。
      不知为什么,突然很不想看到他,或者说很不想被他看到,我飞奔下楼,推开下面的两扇玻璃大门,一股
      寒气扑面而来,天上黑漆漆的,不时飘下几朵零星的雪花,路灯静静地发出暖暖的黄色晕光,偶尔一对情侣慢慢走过,轻声嬉笑,很是温馨和

      谐,与我的心绪格格不入。
      不知要去那里,只是向前跑,因为我知道他在后面追。一心念的只是不要被他抓到,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好象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在催促

      :快跑、快跑……现在被抓住的话,就再也逃不掉了……
      渐渐的,四周的景物都消失了,只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冰凉的空气,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后面那个人急促的呼吸。
      我们的体能都很好,我是从小接受爷爷的军事化训练练出来的,他是常年跟他爸爸在野外奔波磨出来的,因此我的爆发力比他强,但论耐

      久力还是他略胜一筹,又是以这种百米跑的速度,所以最后这场没由来的长跑以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我扑倒在雪地上作为结局。
      两个人都重重喘着气,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胸臆间蔓延开,我缓缓握紧了拳。
      “啊……我要死了——”稍稍缓过气后,他抱在我往旁一翻,瘫在了那件他不知从谁身上扒下来的防水羽绒服上,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却被他抓住手腕往下一扯,于是我又跌了回去,并且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看见那双依然带笑的眸子,我闭上了眼。
      “怎么了?今天可是平安夜,就算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你也不用这么整我吧?”他低声笑道,“外面这么冷,我脸都冻僵了……”他的手

      轻轻抚上我的脸,然后僵住,因为他终于发现,我已是泪流满面。
      “胭、胭脂……”他有些无措地捧住我的脸,又坐起来,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拜托……不要哭!你一哭我的心就象给人拿刀子割似的…

      …只要你不哭,我做什么都可以!拜托!……”
      “……”
      半晌,他苦笑:“就是给死刑犯判刑也得有个罪名吧?你这样就算我想道歉也无从说起啊……”
      我轻轻摇头,现在的理由和刚才已经不一样了,却又混在一起,还掺杂了些别的什么,叫我怎么说?这种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理由?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轻轻拍掉我身上已经开始融化的雪花,拉我站了起来,然后拍干净那件不知道是谁的羽绒服将它裹在我身上:“真是

      的,穿这么少跑出来,又感冒了怎么办?……”他一边嘀咕一边给我擦脸,虽然他的手劲十分轻柔,但因为脸已经冻得发紧,他的手掌又有些

      粗糙的缘故,有些微的刺痛。泪已经止住了,我怔怔地望着他,跑出来得同样仓促,他身上穿得不比我多:一件毛衣,套一件夹克背心。
      他只顾我冷……他难道就不冷吗?
      我会感冒,他就不会吗?
      他四下看了看,笑:“呵……你还真会跑,到这儿来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竟跑到了初中部的操场上,而现在让他笑出来的东西,就是那架秋千。
      心里酸酸软软的,泪水好象又要涌出来,我垂下头,反手将羽绒服裹在他身上,他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会感冒!快放开我!……

      ”他忙想推开我,但双手都被包在羽绒服里,根本使不上力,只急得脸上直泛红。
      “你不会感冒吗?”额头轻抵在他肩膀上,我低声问。
      他愣了愣,然后笑嘻嘻地道:“那不一样,我感冒只我一个人难受,你感冒你难受我看着更难受,两个人难受不如一个人难受,这是很简

      单的加减法,所以……”
      我的头埋得更低,天气真的很冷,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以为……我就不会心疼吗……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心吗……?”
      他微微一僵,好半天,他低低道:“对不起……可是——”趁我略略放松,他突然挣脱我的束缚,下一秒那件羽绒服就回到了我身上,并

      被他紧紧抱住。迎着旁边篮球场的光,我可以看见他雪白整齐的牙齿和唇角好看的弧度,“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宁愿选择让自己比较好过

      的方式。”
      羽绒服上带着他的温度,让我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没有再挣扎。那种温度让我有些恍惚,我想起也是在同样的地方,他

      第一次抱住我,只是个安慰式的拥抱,却让我从此眷恋上那种温暖。我仿佛又闻到了那天空气中弥散的青草的香气,还有风轻柔地拂过颊边的

      感觉,以及那句……
      “胭脂很可爱,我很喜欢胭脂。”
      不象是幻觉的低语轻轻在耳边响起,我倏然睁大了眼,他低笑了两声,仿佛有些得意。
      我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又说出那句话,太多的情绪一起涌上来,反而只剩下茫然。
      “胭脂很可爱,我很喜欢胭脂。”将我拥得更紧,仿佛喟叹般,他在我颈边再次重复。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他肩上,很快被我呵出的热气融化成一颗晶莹小巧的水珠。大家都在各自的教室里嬉戏玩闹,远远传来隐约的音乐和笑

      闹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雪花细细地飘着,在昏暗的灯光里犹如一个个轻盈起舞的精灵,偌大的操场上覆着一层薄雪,远远望去,干净得纤

      尘不染,好象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能去另一个世界……
      象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就会只对我笑,我也不用什么都做到最好……
      可是,他天生便是被众人围在中心的人,如果他身边只剩下无法陪他玩闹,甚至无法给予他正常的回应的我……他还会快乐吗?还会露出

      那样的笑容吗?
      而我,如果不什么都做到最好,我又要用什么来证明我还存在着?
      被他这样拥抱着,说在“喜欢”,心下却是一片茫然,我果然已经无可救药了吧?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被我这样抱着,都会脸红的……”他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
      心猛的一颤,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我不是女孩子!我不是别人!我是唐燕之!我是唐燕之——!平生第一次大吼,吼完全身都好象

      虚脱了,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不愿让他看到,我咬紧牙,转身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
      他被我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追过来。连掉在地上的羽绒服都不管了,他一把抓住我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脊背重重地撞在冷硬的树干上

      ,我本能地挣扎:“放开我——!”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眸里染上了火气,声音气急败坏,“我不知道你是唐燕之吗?!我要不知道你是唐燕之,天底下会脸红有反

      应的女孩子要多少有多少!我干嘛非和你搅一块儿?!”顿了顿,他的语气又放柔了些,“到底,生了什么事?”
      手臂无力地垂下,我放松了全身的力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别问了,求求你……”低低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助地

      颤抖,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怎么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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