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燕》伪权

3、第 3 章

　　“你玩过那个吗？”十五岁的少年指着操场旁的秋千，问我。
　　我不知道中学的操场上为什么还会有秋千，也没玩过，于是摇了摇头。
　　“想玩吗？”他眼中闪过一点调皮的光彩。
　　想玩吗？事实上我连想都没想过：“那不是女孩子玩的吗？”
　　“法律有没规定！”他把我拉到秋千旁，再按到上面坐下，“抓紧！我要推喽！”
　　话音刚落，我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风轻快地从发丝间、颈边、衣袖里穿过，身体也仿佛变得轻

　　盈，好象就快要消散在风里，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秋千落下的时候，象是要掉下去，手不觉抓紧，

　　落到最低点，好象真的要掉下去时，却又突然飞了起来，而且飞得更高。我兴奋地睁大了眼睛，我从

　　来都不知道，原来还有比在射击场和爷爷比枪法更有趣，也更刺激的事。我的手心甚至渗出了薄汗，

　　眼看着地面一次，又一次离开我，越来越远，我不禁笑了起来。而千寻却看着我，愣住了。
　　接下来的事大概就叫作乐极生悲，眼看秋千就要落下他却傻傻地不知道要让开，手足无措之下我

　　下意识地放开了秋千，于是我真的飞了出去，他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条件反射地接住我和我

　　一起跌出去。幸运的是我是背对操场坐的，所以我们就这样摔入了操场外围及腰深的杂草中。
　　“哇”的惊叫后是做了我的肉垫的他的闷哼和痛呼声，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问他有没有怎么样

　　，他躺着一动不动作痛苦状：“我的腰断了！”
　　“真的？”我紧张地倾身去检察，他却忽地坐起来，看着我歪着头笑。我一愣，他笑得更加厉害

　　了。
　　“你骗我！”
　　“你真信了？”他扬扬眉，有点惊讶。
　　我瞪着他不说话，他又笑，眨了眨眼：“不要生气嘛！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可爱的！”
　　可爱？……爷爷也说过我可爱的，在我第一次进射击场就打出十环爷爷欣喜若狂地将我高高举起

　　的时候。那一刻，我看着爷爷的笑脸，开心地笑了。爷爷说，我笑的时候，非常可爱。可是，在那之

　　后，一切恢复原状，在我面前，他又变成了那个“司令”，而只有在煜之面前，他才是一个“爷爷”

　　。
　　所以……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他，问。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怎样的一种表情，我只看到，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得说不

　　清的东西，然后，或许是因为当时是星期天，旁边没有人，或许是在国外待久了，习惯了，他轻轻将

　　我拥入怀中，那是一个安慰式的拥抱，十五岁的少年依然单薄的身体，却让我觉得异常温暖。
　　过度的惊愕与一丝莫名的依恋让我没有抗拒。自懂事起，我就再没有这样感受过人的体温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放开我，微笑道：“胭脂很可爱，我很喜欢胭脂。”
　　直到许多年后，我仍记得当时风吹过草叶的声音，以及阳光在草叶上跳跃的模样，而他眼中闪动

　　的光芒，十分美丽……
　　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黑暗，我有些恍惚，抬起手，发现脸上全是冰凉的液体。为什么会梦到那

　　么久以前的事？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梦，为什么又会哭？
　　是因为知道梦中那个温柔开朗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吗？
　　身边躺着的人察觉到我醒来，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我，依稀还是之前的样子，身体微微一僵，眼泪

　　再次涌出，是他回来了吗？是他吗？不敢置信地望过去，他并没有醒，眼睛仍闭着，仿佛只是下意识

　　地再拍拍我，喃喃道：“胭脂乖……睡……”
　　我用力抱住他，声音哽咽颤抖：“千寻……千寻……”
　　他还是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吻了吻我，然后再次沉入梦乡。
　　我盯着他平静的睡颜，不敢闭眼，生怕他会又变成那个可怕的季千寻，直到天蒙蒙亮，才支持不

　　住睡去，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
　　再次被恐惧和慌乱侵袭，我顾不得换衣服，只穿着睡衣，光着脚便冲出房间，有服务员惊讶地迎

　　上来询问着什么，我没有去听，只是一味地四处寻找着那个身影，没有！到处都没有！他去了哪儿？

　　为什么我会找不到他？……
　　直到我跑到大厅，一个四十岁上下主管模样的人上来拦住了我，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什么，我情

　　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摔了出去，旁边响起一片惊呼声，看着那人躺在地上痛苦地皱眉，我僵硬地

　　站在那儿，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旁人的搀扶下，那个主管站了起来，仍皱着眉，却努力露出笑容，用英语问我：“孩子，能告

　　诉我出了什么事吗？也许我能帮你。”
　　我低下头，茫然地看着地面：“我……找不到他……”
　　“……你是说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他早上出去了，他说你还在睡，就没有叫醒你。如果你要找

　　他，我们可以帮你给他打电话。”
　　我抬头看着他，他正微笑着看着我：“你先过来这边坐下休息一下，我们这就给他打电话。”他

　　的声音温柔坚定，让我安心不少。将我领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他一边用法语吩咐着什么，一边脱下

　　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今天很冷，请不要感冒。”
　　其实饭店里有暖气，并不冷，但西装上带着的体温依然让我觉得很温暖，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服

　　。
　　不一会，他将一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放在我面前，微笑道：“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会回

　　来，请你放心。”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饭店门口，我不禁站了起来，但在看清的一瞬间

　　，我的心再次跌落悬崖……
　　　那人一进门就直直向这边过来，带着微微的焦急：“燕之！”
　　连在人前不叫我“胭脂”都和千寻一样……
　　一把握住我的手，他低声道：“对不起，我本来想在你醒之前回来的……”
　　心情急剧起落，我终于崩溃。
　　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上，我几近疯狂：“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把他怎么了？！千寻

　　——我的千寻——你把他怎么了？！……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千寻……”
　　他痛苦地皱着眉，挣扎地握住我的手腕。我声嘶力竭，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力道也不觉弱了下

　　来，旁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想把我拉开，却被他先一步制止。他抓着我的手放在胸前，咳

　　嗽了几声，缓缓坐起来，用另一只手揽住我，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没事了，别怕……我是千寻，是我回来了……没事了，别怕……没事了……”又抬头对旁人苦笑，“对不起，我们遇

　　到了一点事情……他生病了……”
　　旁人纷纷安慰他，他一一道谢，同时不忘状似安抚我。
　　我绝望地闭上眼，浑身颤抖，我的千寻消失了，被这个人杀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我甚至无法告诉别人，因为他做得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