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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死亡 ...

  •   熟悉的脸,熟悉的话,一字一句,一点一滴都在刺痛着她的内心。就好似花了许久才结好的痂,刹那间又被人剥开来,鲜血淋漓。

      她以为上官玉洛将金鸳鸯的小坠儿还给她之后,他们便再无纠葛,谁知今天他又主动引她进来。

      “上官玉洛,你又想怎么样?”

      临走前被苏白鸢从刘子培身边“借走”的莫邪,已然出鞘。寒光一闪,便直逼“上官玉洛”的心脏。他也不躲,甚至没来得及站起身来。

      “你仔细瞧瞧,我们之前真的见过吗?”“上官玉洛”笑道,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苏白鸢拭了拭双眼,这男子的确不是上官玉洛,只是二人的皮囊像极了。若说是亲兄弟也完全令人相信。

      “好些个人说我徐坤形似江东王府的大公子,真的很像么?”

      “你叫徐坤,你不是他……”苏白鸢换换收起了莫邪,心存歉意。

      徐坤笑道:“我只是个江湖郎中,哪里来得机会能居庙堂之高?”

      这是一张年少的面庞,比起上官玉洛来更添许多稚气。

      “我昨日去求卦,方士说我今夜会遇见个有缘人。”徐坤放下玉笛道,“果不其然,今夜果然等到了。”

      “你是郎中……”苏白鸢喃喃道。

      徐坤一笑:“在下是略通歧黄之术,姑娘可有什么困扰相问?在下万分愿意帮姑娘一解烦忧。”

      “我的困扰,恐怕难解。”苏白鸢凄然一笑。

      “你且说说,徐某还真的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白鸢沉吟片刻,道:“我忘了很多事情,可有办法再想起来吗?”

      徐坤不语,只是又拿起了玉笛,吹奏了一曲。

      毋庸讳言,这一次的笛音绵长清越,浑似桓伊再世。苏白鸢惊艳之余撇撇嘴,心里暗暗自嘲中了这小子的圈套。只不过她还是不明白,他这么缄默地吹笛,究竟意味着有解还是无解。

      笛曲哀婉,苏白鸢听了,不禁回想起了往日种种:上山拜师、初遇上官玉洛、被上官玉洛背叛、与紫燕姐妹失和……心中更添一阵难过。

      徐坤吹奏完毕,幽幽看向面带愁色的苏白鸢,对她道:“怎么样?方才你在想什么?”

      “想些以前不愿想的事情。你这笛声太悲凉了,不好。”苏白鸢摇摇头,自语般道。

      “为何?”

      “独自莫凭栏。”她强笑道。

      “是了。”徐坤点点头,很是赞许。

      “你有办法帮我找回那段记忆,对不对?”

      徐坤问道:“你是当真很想知道?”

      苏白鸢用力点头,道:“当真。谁愿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蒙蔽之中?这滋味太不好受。”

      “坐。”徐坤向案几的一侧一指,只见那里是一方坐席。这里没有桌椅,只有案几、小榻和席,苏白鸢想这个徐坤定是个崇尚古风的雅人——抑或是个怪人。

      苏白鸢跪坐下去,徐坤正色道:“正如阴阳守恒一般,这世上没有无凭据来的东西。一物增长,一物湮灭,此消彼长。你失去的记忆也如此,想要找回来,需用其他东西来换。”

      “用什么换?”苏白鸢一听有法可医,连忙相问。

      徐坤道:“治疗此失忆之症,唯有剑走偏锋可以一试。须针灸、艾熏、笛音、蛊虫四路齐下,方能见效。只不过……代价是内力的损耗。你想起的事情越多,需要损耗的内力就越多,体质也会越来越孱弱。习武之人,兵刃技法皆乃外术,内力方为护体之本,你还是先三思为好。”

      苏白鸢听到“蛊虫”二字,不禁想起自己那精通巫蛊之术的师父无垢道人,不免怀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不像是就医,倒像是巫术了。”

      “三代之时,巫医本是一家。故而从古至今,行医的高手也必然是使毒的行家。这法子,险是险了些,不过赢面亦大,你还得自己掂量。”徐坤缓缓道。

      这个诱饵对苏白鸢来说实在是太丰盛了,她拼命想要想起忘记的事情,想起自己在那段空白当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和上官玉洛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认识刘子培的,可委实徒劳。她夙兴夜寐想要知道,而如今有这么个机会让她知道,她却又存了好些戒心,犹豫了起来。

      “明人不说暗话。”苏白鸢道,“徐公子,我如何才能信你?”

      徐坤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旋即拿出好似事先便准备好了的银针,道:“右手。”

      苏白鸢精通人体穴位,知右手上的要穴不多,便由他去了。

      徐坤手法纯属,抽出三根银针,分别扎于她腕部与虎口。点了艾草,便吹起了玉笛。

      还是方才那首曲子,第一遍听只觉得悄怆幽邃,十分哀怨。可这一次听,竟听出了许多纷乱与烦躁来。

      苏白鸢的头脑有些刺痛,只听徐坤喝了一声:“快运功。”她便依言驱动内力。

      “啊……”一声尖利的疾呼冲破夜晚的宁静。苏白鸢早已满头是汗,不过她当真看到了一幅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到了什么?”徐坤饶有兴味道。

      “没什么。”她言不由衷道。

      “我猜你看到了我。”徐坤云淡风轻道,“并且,我死了,对吗?”

      那双和上官玉洛别无二样的桃花眼注视着苏白鸢,令她无法撒谎。

      “对。”苏白鸢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哈哈哈……”徐坤昂首笑道,“没错,你是看到了未来。只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将其改变。怎么,现在能信我了吗?”

      苏白鸢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也道:“信了。”

      “那么明日再来吧。”

      苏白鸢难以解释那亦幻亦真的景象,花非花,雾非雾,可却又触手可及。在艾薰与银针的作用下,她分明预感到了徐坤的死亡——她从未见过有人的死相可以如此美丽。在方才她预感到的画面中,徐坤的手上、脖颈上皮肤溃烂,生出一块块黑色的疮疤,这不是死亡里“美感”的源头,真正震撼苏白鸢的是那张脸,那张比现在还要容光焕发的脸。濒死的他,嘴角有一抹猩红的鲜血,两只黑眸显得异常兴奋,似乎已将这时间的所有美好尽收眼底,似乎他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一颗灵魂升腾了起来,然后陨落,陨落……如梧桐枯黄,花木凋零,冬日里的江水枯涸,一切都充满了诡异而自然的美丽。

      作为杀手,她目睹过太多人的死亡,可这次却使她无比难忘。

      徐坤说,一定要四法齐下才能唤醒记忆,方才少了一法,便是蛊虫。没有蛊虫的作用,才致使她只能看到未来的零星片段,看不到自己之前的往事。

      苏白鸢难以形容此刻心中所想,能找回至关重要的记忆,她自己感到愉悦的。可一旦回想起那可能发生在未来的诡异又美丽的死亡,又不禁心弦一紧,万分希望那不是真的。

      回到竹林别苑,苏白鸢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莫邪”悄无声息地物归原主。

      别苑只有她、上官玉卿和刘子培三人,早已夜阑人静了。可即便如此,在越墙而入的那一刹,苏白鸢还是有种看到了一丝亮光的错觉,正是在刘子培房间的方向。可再看去,那里漆黑一片,分明什么也没有。

      “他不可能还醒着,定是我看错了。”她心想,“不过会不会是罗子培听到了有人深夜造访,才突然熄灭灯烛,以便迷惑视听?”

      然而下一刻,她便开始嘲笑自己多疑——一来,以她的轻功,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会觉察出她有什么动作;二来即便是受了伤功力退步被人发觉了,罗子培也不可能以那么快的速度熄灭灯烛。一般人走到烛台前将灯灭掉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闪即逝。除非像她师父戚无垢一般内功深厚,才可挥挥手掌就将远处的烛火灭掉。不过那需要十分强大的内力,苏白鸢自己要做到如此都尚需再修炼,更何况那个武艺全在她之下的公子哥?定是她看花了眼,才会误以为那里有光。

      苏白鸢悄然走到刘子培房间门前,想要听一听他是否已熟睡。

      可当她屏气凝神去听之时,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心道:“不可能!纵使我内力受损也全不至于连人的呼吸都听不到。还是……也不对,能做到呼吸丝毫不被别人察觉比那‘掌风灭烛’之功更难上千万倍,我行走江湖近十载,还从未见过这等高人,罗子培又岂可能做得到?罢了罢了,是我心烦意乱才开始胡乱揣测,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既然不是她内力受损听不到,也不是刘子培可以防范,那便只余下一种可能——刘子培不在自己房中。

      苏白鸢念及此,低头轻笑,料想他或许正和上官玉卿在一起也说不定,便坦然推开了门,将“莫邪”摆放回原处,离去了。

      可苏白鸢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离去之后,本应空空如也的房间才出现一个人影,走上前来抚了抚莫邪宝剑。暗夜之中顿时多了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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