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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夜探 ...

  •   刘子培清早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莫邪长剑竟对准了他的咽喉。仔细一看,原来是苏白鸢。

      “怎么一大早上起来就大动干戈?”

      “因为我发现自己被骗了。”苏白鸢道,可长剑依旧未曾离开刘子培的脖子。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并不是我夫君。”

      “你如何证明我不是你夫君?”刘子培笑道,似乎并不认为苏白鸢真的会伤害他。

      苏白鸢慢条斯理道:“因为你的宅子里,还有别的女人。”

      她所指必是上官玉卿无疑了。刘子培解释道:“若我说那女人只是为了逃避追杀才躲在这里呢?”

      上官玉卿本就醒得早,天没亮就起来忧心忡忡地踱步,此刻听到刘子培房中的争执声,便不安地敲了敲门,想要进来探个究竟。

      听到上官玉卿的敲门声,苏白鸢将剑收起,饶有兴味道:“哦?她来了。”

      “进来吧。”刘子培道。

      上官玉卿看到苏白鸢的那一刻,脸上满是惊惶,浑似是看到了什么吃人的怪物。可待苏白鸢问出那一句“你是谁”,她却又转瞬间恢复了常态。

      上官玉卿盈盈一拜,道:“小女子上官玉卿,曾有幸被姐姐救过,姐姐忘了吗?”

      苏白鸢和刘子培的确从陆玄元手中救过她,只不过那一段记忆在苏白鸢受内伤昏迷之后已经悄然消失了。苏白鸢自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不过比起那件事来,她对“上官”这两个字更感兴趣。

      “上官?你跟江东上官氏是什么干系?”

      “此乃我宗族。”

      “那上官玉洛是你什么人?”

      “此乃我长兄。”上官玉卿颔首道,内心自然感叹苏白鸢好大的忘性。

      苏白鸢冷笑:“你是躲避追杀才来了这里,可万一我和上官家有过节,也想杀了你呢?”

      刘子培坐在床榻上看这二女一问一答,丝毫也不慌乱。因为他了解苏白鸢,知道她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不会欺凌弱势。她不会跟上官玉卿动手,正如同他不会跟自己动手一般。

      “姐姐可知,想杀我的人是谁?”

      “谁?”苏白鸢见她胸有成竹,不禁好奇。

      “是一个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正因为想对我动手的人是她,我长兄才不插手保护我。”上官玉卿看着苏白鸢的眼睛。

      “你说……苏紫燕?”

      上官玉卿点点头。

      江东王府的女眷向来深居简出,不过苏白鸢在王府的那段时间倒是听上官玉洛说起过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年幼的弟弟。她虽未曾得见,可看上官玉卿的形貌年龄,身份上大抵确凿无疑。

      “上官玉洛,人生何处不相逢?”她心里暗暗道。是爱也好,是恨也罢,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一旦出现,便可将她死寂已久的心激得波澜万丈,千回百转。

      “哈哈哈好!好狠心的人,居然连自己妹妹的安危也不顾。”苏白鸢笑了几声,“他们要杀你,我却偏偏不让他们得逞。”

      上官玉卿见她肯出手相救,急忙称谢。

      苏白鸢却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可别骗我——苏紫燕到底为什么要杀你?”

      若说紫燕和苏白鸢之间的恩恩怨怨上官玉卿早已了然于心才敢来求救,这被追杀的真实原因却是她不曾编造好的。既然编造不好,那么最自然的方式便是实话实说,可她不能——这个真正的原因,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别人。

      “是因为……我不小心毁了一样她珍爱的东西……”上官玉卿怯怯道。

      且不论她的理由编得不好,就算只从她异样不自在的神态中,苏白鸢和刘子培也能看出她在撒谎。

      “罢了。”刘子培道,“不管这理由是虚是实,她有性命之虞却半点也不假。”

      苏白鸢笑道:“也对,反正我只是想让有些人不痛快,又何必在乎其他?”

      刘子培见她说这话时的情貌,忽而想起他们二人被困于郎家的绝弦山庄,从伙房逃出之时,苏白鸢也曾说她想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庄报复这家黑心人。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只可惜她已记不得与自己的过往了。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想起。只是突然听闻她有一个长相相同的孪生姐妹,心中关于“朝廷钦犯”一事的疑惑便有所开解——这件事十有八九跟她的姐妹脱不开干系。

      上官玉卿是个十分不受宠的庶女,自是不同于一般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深谙烹饪之道,信手便能做出许多精致菜肴,均是江浙风味。大多数时候,上官玉卿做好菜会分别送到他们二人房中。有时他们也同桌用餐,可席间一直缄默,令人好生难受。还有几回,上官玉卿做好了菜肴后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只剩下刘子培和苏白鸢一同进食。

      看着满桌的玉盘珍馐,苏白鸢问道:“这一桌子菜咱们两个真能吃完?上官玉卿为什么不来?”

      “上官姑娘身体不适,回房歇着了。”刘子培道。

      “又要撑得肚皮胀喽……”

      刘子培皱眉道:“每道菜都品几口便可,何必非强求自己吃完它?”

      “培公子,看来你真是个世家高第,不知稼穑之辛苦啊……”苏白鸢咂舌道,丝毫不耽误吃饭。

      刘子培的双颊微微一红,道:“食物重要,身体岂非更重要?”

      “培公子此言甚是。”苏白鸢敷衍道,手上忙不迭夹着菜。

      刘子培看出了她的不以为然,便道:“苏姑娘,你莫要一口一个‘培公子’,显得你我二人生分。况且我也不姓培,你竟连这些都忘了……”

      苏白鸢闻言便停箸,看了看刘子培,旋即笑道:“我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可是脑袋和心还在,绝非闭目塞听的痴儿,还不至于分不清亲疏。你我本就不亲密,‘显得生分’也是自然,你说呢,夫君?”

      苏白鸢这席话,打破了刘子培自以为是的缓兵之策——看来她从来就没信过他的说辞。

      “是我唐突了,你我二人,之前的确不是伉俪。不过,却是一同历经过劫难的好友……”刘子培索性实言相告。

      “我早知了,天底下那有夫妻不同床共……”还未说出“枕”字,苏白鸢便觉得自己的言辞有失妥当,愣是被这句没说完的话憋红了脸。实际上,岂止是没有一同饮食起居,刘子培对她处处礼让,居然还脱口而出“苏姑娘”这样的称谓,单凭这些作为亦看得出他们绝非一对儿小夫妻。

      刘子培尴尬地咳嗽一声,终于问出了他这几日来一直想问的:“你可是……有一个孪生姐妹?”

      “我还不想回答。”苏白鸢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

      “为何?”

      “因为你知道我太多事,我却对你很不了解。这样看来,我岂非很亏?”

      刘子培朗声大笑,问:“你还想知道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苏白鸢咬咬筷子,沉吟片刻,道:“你让我唤你‘阿培’,可你全名是什么?你是做什么的?我们两个怎么认识?你为什么受伤?”

      这一连串抛出的问题委实不少,刘子培只得一个个回答。可他知现在苏白鸢脑子里只有刺杀三王爷,万万不能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将“刘”取了读音相近的“罗”字,遮掩了过去。

      “我全名乃罗子培,家里乃是商旅。苏姑娘你在我身边是为了帮我去寻那凤血夜明珠,可是你现在全忘记了,只记得什么三王府、三王爷……”

      苏白鸢略存戒心地打量着他,道:“凤血夜明珠?你找那个做什么?那劳什子玩意儿全是朝廷鹰犬们寻来献给皇上的。莫非……你是什么皇亲贵胄?”

      刘子培虽不愿再骗她,可也深知其中利害,对她道:“非也,见到那凤血夜明珠是家父的一大心愿罢了,做儿子的理应替他完成。”诚然,他这番话没有撒谎,只是有些不尽详实之处。

      “令尊是做什么的?竟对这东西如此有兴趣?”

      “非你口中的‘朝廷鹰犬’……若有机会,我再细细与你说吧。”

      刘子培那一日听她与上官玉卿的对话,早已觉察她之前与上官玉洛必有纠葛,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替上官家来刺杀三王爷呢?她之前无疑是对自己有所隐瞒的。所有疑惑涌在心头,如浓雾般久久不曾散去。他几度话至嘴边,却都咽了下去——苏白鸢这个女人,过往的种种不会简单。

      他曾以为,他够了解苏白鸢了,可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苏白鸢酒足饭饱后一撂筷子,道:“闷死了,我要去城里转转。”

      “不可!”刘子培忙组织道。

      “为何?”苏白鸢只觉得好笑,虽说她内功损耗严重,可凡夫俗子依旧不是她这武学天才的对手,还需要担心什么?

      刘子培见状,只得一五一十地将她蒙冤被通缉之事说了出来,劝她小心为好。又告知她三王爷此时正在宫中侍奉御前,她不必去三王府白跑一趟。

      “你又如何把三王爷的去向知道得一清二楚?”

      “同住京城,这些大人物的事儿口口相传便知道了。”刘子培道。

      苏白鸢听说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被朝廷通缉,更是想去城内探个究竟。足足等了五个时辰,天终于黑透了,到了人人回家睡大觉的时候。这正是她要把握的时机。

      她在竹林别苑内窥探了一番,确认刘子培和上官玉卿都已熟睡方才推门出了府。

      竹林悄然无声,别苑的灯一旦熄灭,正片林子便连个亮光都没有了。苏白鸢凌空跃起,施展轻功。身下虽无良马名驹以为坐骑,可行动却奇快,速度几乎不因内伤而消减。不一会儿,便到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夜深了,四面八方的店铺全都打了烊,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街角处贴着一张通缉的告示,苏白鸢走去一看,上面画的正是自己。肖像之旁还写着无数罪状。苏白鸢一一看了,啐了一口,心道:什么徐员外家的千金?这些人我根本不晓得,又哪里杀过他们?我虽有“京城第一女杀手”之名,可无端的罪名,怎能乱往人身上加?

      她牙齿正恨得咯咯作响,便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貌似是一队人马。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白鸢转身便藏匿起来,想看看他们半夜三更还外出行动究竟是意欲何为。若是鸡鸣狗盗之徒,她可定不会饶恕。

      “快撕,太子殿下吩咐了,明早天亮之前要将这些通缉令都撤干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逃犯还没抓到,便要撤掉通缉……难不成是鸿胪寺破不了这桩悬案才不了了之?”

      “莫要猜了,圣意难度啊……太子爷吩咐不通缉了,就不通缉了。你我这些稗官小吏只管去做便是,胡说八道小心掉脑袋!”

      “是……是……快撕吧。”

      苏白鸢在角落中一瞥,看他们穿的官靴应当是羽林军的人。这欲加之罪是官府给她加的,而今却又要撤了这些罪名,她有些捉摸不透。

      待到羽林们走了,苏白鸢便出来了。此时的街道更是显得寂寥。犹记得儿时的她十分怕黑,总觉得夜黑了之后便会有鬼魅出现,而现在却一点也不怕了——因为比起人心来,鬼魅的可怕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不觉,她走出好远去。

      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刺耳难听的笛声。

      苏白鸢一皱眉,信步走到了这笛声的发源地——一处医馆。

      这间医馆怕是附近唯一一处依旧亮着灯的地方了,京城的宵禁严密极了,而这医馆的主人居然敢不遵循。这让苏白鸢很是好奇。

      难听的笛声依旧在进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白鸢凝神去听,依稀听出了《白雪》的旋律。紫燕颇通音律,她们姐妹在少华山上之时苏白鸢也跟她学过些许。虽不精通,倒也胜过一般的外行。

      “且……”她轻声叹了一句,只怜惜好好的曲子竟被一个不会吹笛的人毁了。

      笛声突然停了,一男子朗声笑道:“姑娘若是嫌弃在下,可以进来指点一二,也大可以离去不听,又何必勉为其难地听完又不加遮掩地羞辱在下?”

      苏白鸢闻言,在门外道:“尊驾既然敢吹,就莫要怕别人评价。这曲《白雪》的水平如何尊驾心里清楚。”

      男子笑了几声,便邀她进去。

      苏白鸢一进门,便见那吹笛男子一手握着笛子,另一手还还低头拨弄着棋局。他跪坐在一方案几前,屋内摆设皆仿魏晋形制,不似今朝。他本人也似从书中走出的魏晋名士似的。除过门外“悬壶济世”的字样,这个居室模样的房间又哪里像是个医馆?

      男子垂着头,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雪白的发带上用淡金色丝线绣着纹饰,鬓发丝毫不乱,气质不俗。

      “可着您是一心两用才把这首《白雪》吹得如此难听。”苏白鸢道。

      “是一心两用。”男子道,“姑娘也可以当做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说罢,他抬起头来浅笑。

      苏白鸢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神色略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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