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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一个时辰后,已是日上三杆,药才煎好。陆栖寒赶忙捧了药碗去往阿裳的住处,尚未走近,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阿宅迎面跑来,惊慌失措地喊:“大师兄,你快来看看吧,你带来的那个女病人杀人啦!”
      他心中一沉,将药碗往阿宅手里一塞:“拿好。”
      自己飞跑过去,只见阿裳的门口站了几名弟子,着急地呼喊不止。他推开拦路的人闯进去,只见床上地上洒了些墨汁,阿裳站在屋内,手捏在一个小孩子的咽喉前——用的是右手,垂在身侧的左手腕上仍包着绷带,上面洇着团团血迹。
      他唤了一声:“阿裳……”
      她侧过脸来,朝他阴寒一笑:“这不是伤我左手的小子陆栖寒吗?你叫谁呢?”
      他的心顿时陷入冰窟。这阴鸷的眼神,嘴角薄利的冷笑……这不是阿裳,真的不是阿裳。
      她是虞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吗?
      是啊,阿裳怎么可能还在呢?是他不肯接受现实罢了。绝望的神气明明白白浮在眼里。
      她手爪下的小孩子无力地挣扎着。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少堡主小肖雄。这家伙早晨起来,闲着无事到处逛着玩耍,无意中跑到阿裳的院子来。着恼朱雀宫的人想害他,看到阿裳昏睡着,觉得报仇的机会送到眼前,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便找来墨汁,用毛笔饱饱地蘸了,准备给仇人画个花脸。
      笔尖还没触到她脸上,她的眼睛便突然睁开了。肖雄打出生起就没看到过这么可怕的眼神。她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刺进他心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清醒过来时人已被她捏着咽喉拎到了屋子中央。她的手指如铁钳一般扣住他,又余了一隙容气息出入,没有立刻掐死他。
      陆栖寒沉下心中乱麻,稳住精神,手中折扇展开,锋缘外指:“宫主,放开这孩子。”
      虞错用阿裳的眼睛斜斜看着陆栖寒:“凭什么?这位少堡主可以我们朱雀宫开春第一笔生意,昨日祭刃仪式被你们这群伏羲狗搅了,今天正好补上。”手指微微用力,肖雄顿时翻起白眼来。
      她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捏断肖雄的喉管,陆栖寒不敢贸然强攻,赶忙厉声喝道:“你若杀了他,休想活着离开。”
      “呵……就算是我放过他,商酌兮就能容我活着离开吗?他不正想杀了我吗?!”虞错的神情骤然凌厉,眼底痛恨若乌云翻涌。满是戾气的表情把五官的模样都改变了,仍是同一张脸,却几乎没有了阿裳的样子。
      这话不假,商酌兮的确下过这样的命令。
      陆栖寒的额上渗出冷汗。他注意到虞错的手微微发抖,站立的姿态也不够挺拔,显然是失血后仍然虚弱无力。但再怎么无力,捏死一个娃娃也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她并没有一下子要了肖雄的命,只是一点点慢慢收紧手指。
      她有所求。
      陆栖寒想到这一点,立刻发问:“您如何才能放过他?”
      虞错的动作果然停止了,用低沉声线道:“让商酌兮过来见我。”
      陆栖寒沉默一下,道:“师父他,不便过来。”
      虞错眼中掠过阴霾,惨笑道:“他有胆将我劫持至此,有胆杀我,就没胆量见我一面吗?懦夫!”
      陆栖寒自是不能容忍恩师被辱骂,正色道:“宫主,请自重。”
      “我呸!你还是劝商酌兮那个老匹夫自重一点才好!”
      陆栖寒等一众伏羲弟子气得脸色发白:“师父德高望重、光明磊落,岂能由您这般辱骂?”
      虞错更加张狂,破口大骂:“你等无知小儿,只以为你们师父才德横飞,殊不知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伪君子、骗子、凶手!”
      陆栖寒怒道:“您再这样口不择言,休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若这娃娃不在我手里,你小子会跟我客气?”话音未落,方才略松开的手指又收紧了。
      陆栖寒见肖雄快撑不住了,心知得立刻结束这场口水战将他从魔爪下解救出来。一咬牙,索性说道:“宫主,并非师父不想来见您,只是他最近身体有恙,不便过来。”
      虞错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身体有恙?骗谁呢?他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名医吗?世间最好的医术、最好的药材都在你们伏羲教,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一剂雪莲鹿茸灌下去,还有好不了的?”
      陆栖寒的声音低了几度:“我……我们也盼着师父能好起来。”
      他脸上的黯然落在虞错眼中,她又是一怔。忽然松了手,任肖雄倒在地上,道:“我才不信。他不敢来见我,我便去见他。若让我发现是在装病,我一把毒药噎死他。”
      说罢就径直朝门口走来。挡在门口的伏羲弟子目中闪动,手势暗动,显然是看到人质脱险,打算就此把她拿下。
      陆栖寒低声喝道:“都让开!不要拦宫主!”
      弟子们不甘心地退开。但旋即就庆幸陆栖寒阻止了他们。
      虞错的右手捏着特异的指法,那手心袖口处有一个金色的小蛇头凶巴巴地盯着他们。这可是虞错宫主养的大名鼎鼎的小金啊!
      虞错轻蔑地扫他们一眼,迈出门去。一走到阳光下,背影不由晃了一晃。她身体还是很虚弱。
      一瞬间陆栖寒差点忍不住上前搀扶,又记起那不是阿裳,心脏像被戳了一刀,痛得半天缓不过来。
      屋内,阿宅已抱起肖雄施救。被捏晕过去的肖雄很快清醒过来,咳嗽了一阵,摸着脖子上火辣辣的指痕,呜呜哭起来。
      见他没事了,陆栖寒便跟上虞错,领她去师父的住处。短短一段路,两人都沉默着,虞错的侧脸冰冷沉郁,全然没有了阿裳那柔和的线条。
      走到商酌兮的院子,迎而正碰到在旁照料的小师弟匆匆跑出来。见到陆栖寒,他顾不上管旁边陌生女子是谁,急急地对陆栖寒说:“大师兄,我要正要去找你,你快来看看,师父不太好!”
      陆栖寒心中一沉,顾不上别的,跟着小师弟跑了进去。
      虞错却留在原地,许久移不了一步。她脸色惨白地呆怔住,许久才喃喃道:“不会的。是假的,他们在一唱一和演戏而已。呵呵,戏做得这样全,不累吗?”嘴角强扯起一个冷笑,“一定是骗我的,商酌兮一定是在这屋子里设了埋伏,我一进去,他就杀了我。谁怕谁?”
      她强撑起精神,拖着脚一步步踏进满是药气的屋子里。
      那一瞬间她甚至盼着自己猜对了,盼着这屋内有杀人陷阱,盼着商酌兮拿着他的长剑,亲手送进她的胸口。
      那样的话,她就可以笑着说:商酌兮,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个狠毒的伪君子。
      可是她只看到床上躺着的瘦到脱相的人。他年龄不到四十岁,却像更苍老的模样。
      她看到两个伏羲弟子急得发红的眼眶,她看到陆栖寒给他下针,而他毫无反应。陆栖寒手中银针一根根扎到他肋骨清晰的胸口上,那里却毫无起伏。
      他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她无声站着,像只沉默的游魂。
      他们大概过几年就会见一面,见面的缘由多数是他来找她的麻烦,每次都免不了打一架。他的模样与上次见面时却变了太多,已瘦得快要认不出了。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你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
      床铺那边总算是传来几声重重的喘息声。陆栖寒轻声唤:“师父。你觉得怎样?”
      过了一阵,才有很低的回应:“嗯。”
      怎么,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吗?那还怎么跟她吵架?怎么跟她打架?
      陆栖寒松了口气,将银针撤下,替师父掩好中衣,盖好被子。转头吩咐小师弟去取几样药。
      他与小师弟说话的时候,商酌兮没有睡着,眼睛睁开着,目光不知落在上方何处。虞错也没有出声,只站得远远的,默默看着。
      小师弟领命而去。陆栖寒用极柔和的声音道:“师父是这几日进食太少,虚弱所致,没有大碍的。等一下我让人煮些肉粥,您一定要坚持多吃点。”
      商酌兮的嘴角浮起一点微笑,道:“你做得极好。”声音虽然细微,却总算是句完整的话了。
      陆栖寒一怔:“为何忽然夸奖徒儿?”
      商酌兮道:“对于无回天之力的临终病人,就是要这样宽慰的,所以你做得极好。”
      陆栖寒顿时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险些涌出泪来,声音都变调了:“师父您说什么呢?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商酌兮没有看他,似是仍在盯着床顶,表情严肃起来:“我宁愿你是在说假话宽慰我,怕的就是你语自真心!你身为医者,该最清楚什么叫做回天无力。别人不清醒便罢了,你不能任性。栖寒,你是我的长徒,今后伏羲教要靠你撑起来,你可知道?”
      陆栖寒跪倒在床边,浑身颤抖着,终是吐出一句:“徒儿……知道了。”
      商酌兮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为师这一生不长,虽有许多遗憾,却也没完全辜负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沉浸在悲痛中的陆栖寒这才记起虞错还在这里,慌忙说:“师父,这位是……”
      “我知道她是谁。”商酌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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