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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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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裳,阿裳。”
是谁在喊她的名字?
她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一对嫩藕般的手臂搁在桌上,白晰的皮肤上压了个红印子。似是她刚刚趴在桌上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可是——这手臂看起来怎么这么短小,像是小孩子的手?
我就是个小孩子啊,我才五岁。她想。
一瞬间,她接受了这个情境。
“阿裳。你是阿裳吗?”
稚气的呼唤声传来。她侧脸望去,看到门边有个七八岁的陌生男孩探头探脑看着她。这是谁啊?
男孩见她醒了,在门口站直身子,一本正经行了个礼:“在下是伏羲教的弟子,今天跟着师父来拜访朱雀宫主。” 小小的个子,嫩声嫩气的语调说着规规矩矩的话,再加上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的羞涩红晕,让这小子看起来有点可爱。
阿裳默默想着,是这个陆栖寒更好看呢,还是苏暮声长得更好看呢?
她来朱雀宫一年了,虞错从来不带她下峰去,平时难得见陌生人,这时看到有小客人来,不免心生欣喜,不由自主地亲近。溜下凳子跑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陆栖寒——”她重复了一遍,尾音拖长,仿佛这样可以记得更牢固些。“你们是宫主的朋友吗?”
“算……算是吧。”
“你们来朱雀宫有什么事呀?”
小陆栖寒说:“师父是来求宫主,希望能把你带回我们伏羲教。”
阿裳脸色大变:“什么?为什么要带走我?”
之前师父一定知会过陆栖寒:阿裳还不知道自己是衣女的事,要瞒着她,免得吓到她。所以他也没办法解释许多,只吭吭哧哧说:“我们伏羲教很好的,有许多树,还有小河。”
“我才不稀罕!”阿裳捏起粉嫩的小拳头,气鼓鼓地嚷嚷着。尽管虞错待她冷漠,但毕竟是虞错给了她一个家,还有许多温柔的侍女陪她。对于幼童来说,遮风蔽雨的家无比重要,她心中已将虞错视作至亲。
虽然对如何离开亲生父母的过往记不清了,但那种生离死别的恐惧还埋在心底,听说有人要带走她,这份恐惧瞬间泛滥上来将她淹没,眼泪跟着涌出来。
陆栖寒慌了:“你别哭啊……”上前想给她擦泪。
她用力推他:“走开!不用你管!我要去找宫主,跟她说不能答应送我走!”
他忙拦住她:“你现在别过去,他们正在……正在……”
她睁一双泪眼仰脸望着他:“正在干什么?”
“正在打架呢。”他无奈地说。
她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宫主不会答应的!打起来好!没人能打过我们宫主的!你师父死定了!哼!”
陆栖寒小大人一般叹口气:“你们宫主可未必打得过我师父。”
阿裳又暴怒了:“胡说!宫主一定赢!”
陆栖寒弱弱地:“那可不一定。”
阿裳动手了。仗着是在自己家地盘,又仗着对方一付好脾气、好欺负的样子,她先踢了他一脚,小爪子又狠狠朝他脸上挠去。
陆栖寒果然不敢还手。
甚至躲闪都不敢完全躲开,免得她打不到他更生气……
……
阿裳在睡梦中笑了。原来很久以前,他们相遇过啊。那一天,她抡着猫爪子将他暴打一顿,抓花了他的脸。今日他又伤了她,这个家伙是讨债来了吗?
车夫驾着一辆马车急急行驶。车厢中乘了三人,陆栖寒、盖着一条被子昏迷着的阿裳、角落里还坐着那个少堡主小娃娃。陆栖寒又掩了掩车门处的帘子,生怕有风灌进来吹到昏睡的人。
朱雀宫的人被少堡主的护卫和伏羲教的人拖住,他们宫主就这样被劫走了。劫持她的人却格外温柔细心,目光也总锁在她的脸上移不开。
角落里的娃娃严肃地蹙眉观察一阵,出声了:“哥哥,你到底是想打她,还是喜欢她啊?”
陆栖寒正在失神间,忘记发出这犀利一问的是个小孩子,茫然答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不能确定她到底是谁。”
那一扇,他其实没想要她的命。尽管师父说虞错终究动用了衣女术,已堕入魔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取她性命。
但是他下不去手。
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虽然已变成虞错,但她曾经是阿裳啊。他怎么能看着她的脸,划开她的咽喉呢?
那一扇挥出时,他认定她会躲。毕竟她不是阿裳了,她已变成武功高强的虞错,自然会避开,就算是不避,他也会在最后一瞬略略收锋,仅划伤她给她震慑,阻止她撒出毒粉。
万万没想到,她非但没躲,还把左手抬起来挡在了脖子前。他收势不及,竟重重划开了她的腕脉,血喷到了他脸上。
他愣了一阵才想起来给她止血。腕脉处的大血管被切断,情形十分凶险,饶是他是以医术闻名的伏羲教大弟子,仍是费了些力气才将血止住。而她已经因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顾不上还在跟朱雀宫的人纠缠的师兄师弟们,他抢了少堡主的马车,将就少堡主家的车夫,带着少堡主和阿裳往伏羲教赶。他身上带的药不多,要回到教中拿些补血灵药喂给她,才能降低失血对身体的损耗。
一路上,他总在看着她的面容,她晕去前唤的那一声一遍又一遍响在耳边。
“陆栖寒——”尾音拖得长长的,那特有语调,是阿裳才会有的语气啊!
十几年前在赭石崖朱雀宫中跟他打架的阿裳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他被小金蛇咬到那次,她这样叫过他的名字,在倚青楼……
在倚青楼时,她确是没有叫过他。
那时他认为她变成虞错了,尽管她一颦一笑尽显少女之态,熟悉莫名。他一遍遍提醒自己那是虞错在假装成阿裳的样子,不要被她迷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恨极痛极。
可是现在想来,在倚青楼与他相处、照料他、给他煮药的,难道真的是阿裳吗?
怎么?其实她没有变成虞错,她仍然是阿裳吗?怎么回事?各路消息都表明衣女术已经运行,虞错明明已经夺去阿裳的躯体了啊!
而且,她又会使功夫,又会下毒——尽管那毒最终没喂到他口中。这些事应该是虞错的行径吧?
可是,她失血晕去时又以阿裳的语气叫他的名字,这一点,他确信是虞错假装不来的,因为虞错从未亲耳听到过那一声唤,就算是听过,虞错也模仿不来,只有阿裳会那样喊他,只有阿裳会。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的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道:“你到底……是谁啊?”
此地离伏羲教仅一昼夜车程,第二日天未明时抵达了青山环抱、仙境一般的伏羲教。教中弟子迎上来,将车厢中睡得正香的少堡主抱去休息。陆栖寒亲自小心翼翼地把阿裳在臂弯上托抱着,走向客房。
上前迎接的师弟名叫阿宅,十七岁,是个眼晴圆圆的机灵少年。他问道:“大师兄,这是谁啊?”
他犹豫一下,道:“我还不知道她是谁。”顺便吩咐阿宅赶紧去药库取几样补血灵药来。
将阿裳安顿好了,又怔怔看了她一阵,这才转身离开。他匆匆来到师父商酌兮的门前。守在门外的小师弟正在昏昏欲睡。时间太早,天尚未大亮,这个时候师父当然还没醒,是他太心急了。
轻轻拍醒打盹的师弟。
“大师兄,你回来了。”小师弟揉着惺忪睡眼。
陆栖寒低声问:“师父这几日状况如何?”
小师弟眼中一暗:“师父吃东西越来越少,昨日总共才吃了半碗粥,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昨夜身上痛得厉害,后半夜才睡着。”
尽管有心理准备,陆栖寒心中还是有如灼火燎过,半晌说不出话来。小师弟仰脸望着他:“大师兄,人人都说师父医术天下第一,为何医不好自己呢?”眼中浮出一层泪来。
商酌兮卧病在床,伏羲教一众弟子已将陆栖寒当作主心骨,他心中再恐惧悲苦也不敢表露出来,按着小师弟的肩头沉声说:“谁说医不好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师父会好起来的。”
大师兄说能好起来,那必是能好。小师弟破涕为笑,用力点点头。
师父病体沉疴,他自是不能吵醒师父倾诉心中迷惑。在门口焦虑不安地徘徊了一会,觉得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过一阵再来。叮嘱小师弟等师父醒了便通知自己,就想返回去再看看阿裳。
一出师父的院子,就见阿宅抱着一堆药找过来:“大师兄,你要的药我拿来了。”
他便接过药,亲自去煎。这些补血药材或许是因为太金贵,药性就极矫情,火候若拿捏不准,效力便天差地远,交给别人煎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