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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自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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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黑着脸把我从院子里拽走后的几天里,她总是寸步不离的跟进跟出,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就会被狼啃没了似的。而作为她焦虑源头的那个人物估计是个识趣的主儿,之后也没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这天早上,我向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转头却见床边候着个面生的小丫头。十一二岁的样子,显得挺拘紧的,脸蛋涨得跟衣裳一样红。
用她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把脸,我翻身下床,“秀兰呢?”逐春园事情并不多,我也着实不习惯被那么多人围着,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秀兰遣走了多余的侍女,而伴在我身边的人通常只有她一个。
“回小姐话,秀兰姐姐调到三少爷那屋了,今儿个起由奴婢夏江服侍您。”小丫头说完,有模有样的打开一件外衣要帮我穿戴。可怜她短胳膊短腿的,怎么也无法把那比她人还长的衣服支起来。
“我自己来吧。”我也不好意思让个娃娃来照顾,取过衣服穿上,簌了口便挪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刚要梳,就听那头“咚”的一声,夏江竟然跪在地上,泪眼婆娑、语带哽咽道:“小姐可是嫌弃夏江?”
“不……”很神奇的,我才答了上半句就隐约猜到她下半句会怎么接了。
“那请让夏江来服侍吧!”
果然……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让她做她不爽,让她做了你不爽。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在她毅然决然的神情前,我现代人的自尊让了位。“帮我梳梳头吧……”
她就像得了什么恩赐似的,欢天喜地的接过梳子,在我的头上比划着,“小姐想梳个什么样式?”
我一直没时间研究异世界的发型,从扶桑到秀兰再到现在这小丫头,我都一视同仁的指示道:“方便活动就行。”
扶桑和秀兰毕竟是老手,一下子就领会了精髓。夏江捣鼓了半天,把我揪得挺疼还让我不敢声张后,在我的脑袋上种了几个丸子,又捧来一盘发饰摆在我面前,“小姐选支簪花吧。”
那些花花绿绿金光灿灿的东西晃得我一阵眼花,我连忙说:“不用了,就这样吧,天然去雕饰。”
夏江的小脸顿时有些快垮掉的趋势,我只得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早饭吃什么?”
真是没水准的问题。如果是扶桑,她肯定会这么鄙视我。而我们纯善可爱的夏江小妹妹扬着那张水灵灵的脸蛋,仔仔细细的将菜名一一念了出来,并用她肚子里的“咕噜”声作为结尾。
“这……”她尴尬得快把脸埋到衣领里了,而我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秀兰终于确定我无论如何做不到日出而作后,接受了我的关于“让大家先用早餐”的提议。但夏江看来还不知道逐春园的这一惯例。
“我起得晚,所以……”
我话没说完——其实是不好意思说下去,正思考着措辞呢,就被夏江很坚定的打断了,“小姐这里的规矩夏江都懂,但只有这一点请恕夏江不能从命!”
我糊涂了。她这口气说得我好像不是让她吃顿饭而是逼她去自杀一样。
“徐家对夏江有救命之恩,小姐是徐家的贵客。如今夏江受命伺候小姐,自当入侍奉徐家人一般,断不能失了礼法!”
不,那不是礼法的问题,那叫不懂变通!!这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人家只是个涉世不深报恩心切老实巴交的小姑娘!看来我只能调整自己的生物钟了,不然可就是间接虐待童工了。
早上——好吧,准确的说是近中午——的事情刚让我郁闷了一下,填饱了肚子才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精神,没想到走进前厅时,竟然发现那个让秀兰防不胜防的少爷大人正怡然自得的靠在椅子上,信手翻着我看到一半的书。
“程昭姑娘真是好睡眠啊。”徐若峰笑容满面,但眼睛里却尽是不加掩饰的揶揄。
我扯着嘴角干笑两声,捡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不想过多地招惹他。
夏江来送了一趟茶。她告退后,徐若峰没头没脑的问到:“程昭姑娘对夏江可还满意?”
我没听明白,才一皱眉,他就解释道:“夏江本是若林屋里的,我见她聪明伶俐,就换给你了。”
再聪明伶俐能比上老资格的秀兰?我不敢妄加猜测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怕他怎么样,而是怕我那丑恶的虚荣心受到什么不正常暗示的催发、产生无法抑制的膨胀。
“你若不喜欢,我便让秀兰回来。”他应该是误会了我面色僵硬原因,所以才这么说。
“夏江挺好的。”我挤出一个微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能够激励我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的确比纵容我的秀兰更加优秀。
“那就好。”他此刻的表情非常明确的告诉我,刚才那么说完全是在走形式。
我喝了口茶,不敢再吭声。这段日子我闷头看书几乎就没开过口,想必已经在下人们眼中成功塑造出了少言寡语不好相处的形象,我可不想在勉为其难的情况下打破这难得的宁静。但我万万没想不到,在我这样摆明态度的时候,他居然还能视若无睹,甚至不加避讳的直接盯着我看。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率先开口结束这种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目光,“你看什么?”
“我在猜,程昭姑娘接下来想干什么?”
“看书。”
“啊……”他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随即歉意道,“你瞧,我还拿着你的书呢。”说着他起身将书递给我,顺势坐到我身边。
……也不是非要这本不可。我在心里嘀咕,又不好挑得太白,毕竟寄人篱下呢,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来。
“你看过《世说越飞萧》吗?”他忽然问道。
现在在我的概念中,“越飞萧”这三个字约等于“志怪体小说”,便下意识的答道:“没。大概讲的什么?”这话一出我就知道遭了。我平常话不多,但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无法就共同话题发表看法而已。以前我喜欢动画和漫画,到了这边,我的爱好似乎仍然不大受人重视,我本以为自己应该会在很长时间沉默寡言呢——所幸我并不太讨厌这样——可是眼下,我已经将关上话匣的权力拱手让人了。
“我也没看过。”他笑得得意,“不过听说写书的人亲眼见过越飞萧,说她其实是个貌美如仙的女子,只因为名字才一直被世人误解。”
“没什么不可能啊。”将幕后BOSS设定为女人或小孩来赚取读者惊叹的桥段,我算是见得麻木了。
“你一点也不吃惊呢?”
“我还见过把人物设定成非男非女的。”
“非男非女?”
“有两种解释,一种说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一种则说既是男人又是女人。”我反射性的联想到了《圣传》里的阿修罗和《最游记》里的观世音。说完了才意识到,他若问起具体怎么个“既是又是”法,我可没脸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
“哦,这个想法不错。”他也没细问就顺其自然的接受了,紧接着又道,“你知道‘三圣’、‘三邪’和越飞萧是什么关系么?”
“他们是同时代的人,所以故事特别多。不过所有的书里都说,‘三圣’行善‘三邪’作恶,越飞萧做事看心情。”想到这最后一个人,我就心情舒畅,因为他的性格正好是我萌的那一类,许多话一时间全涌了出来,不过考虑到听众的身份,还是节制一点好。
“程昭姑娘似乎有什么好见解。”
我就纳闷儿了,怎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但是被他这么一问,我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就向开了闸的洪水,拦都拦不住的往外直泻而出。全都是关于越飞萧种种事迹的评论,也有自己的一些猜想,讲到最后我甚至抑制不住本能的冲动恶趣味了一把,“说不定,越飞萧本来是个男人,后来经历了某种变故,在某种条件下会变成女人在某种条件下又能恢复男人身。”
这个似乎完全不怎么看志怪小说的人听我讲了半天倒是一点儿不腻,现在竟然对我这应该算是离经叛道的言论表现出一定的兴趣,“这就是所谓的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吗?很新颖的想法呢,能说得再具体些吗?”
再具体?!再具体点儿我就变成抄袭高桥留美子老师的《乱马1/2》了。不过其他穿越的女主们能够借唐诗宋词的东风,我不过当个故事说说而已应该没什么吧。于是,我就把那个“冷水变女,热水还原”的著名设定搬了出来,顺道捎上里面的一些爆笑情节。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位二少爷很有涵养的笑过之后,对我说道:“程昭姑娘有这么好的构思,不如把它们写出来吧。”
我摇头,“不行的。”小说这东西,我为了满足自己的YY欲念确实写过,但我那多次被忽略的自尊心暂时容不下明目张胆的抄袭照搬行为。
“你若是觉得写着累人,便只要负责构思情节就好了,我会找人帮你录下。”他很热切的提议,倒让我觉得奇怪了。他也爽快,及时挑明了个中缘由。“程昭姑娘真以为人人只看诗集史书么?”
这就是商人!任何时候都能发现商机的顶级商人!!我心里着实佩服了他一把,同时浮现出一个矛盾。“这既然是‘古怪的爱好’,想必同好不多吧。” 需求决定供给,我四年大学多的没学到,这个倒还不至于忘了。
他的答复到简洁明了,“既然我能把它说‘古怪’,自然也能把它弄‘时髦’。”
第一个吃螃蟹竟能吃的这么举重若轻!但我还是为他所估计的那个乐观前景感到担忧,毕竟这个如此类似古代中国的地方其国民受教育的程度应该不会超过我的想象。“那么,有多少人会看?”
“上至天子重臣皇亲国戚,下至才子佳人农夫草莽!”
他笑得很自信,甚至有些高傲。这大概是因为他误会了我问题的重点,只当我在质疑他的市场营销能力。可他的话当时着实把我打蒙了,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慧仁五年,当时的皇帝下了道赦令,翻译成我们的大白话来说就是,全民普及义务教育,学费由国库承担。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这里的人都快不知道“文盲”二字是怎么写的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提议十分具有诱惑力。第一,他赚了钱自然不会少了给我的红包,我在这世界一直吃别人的用别人的住别人的,但手上没点自己能够支配并且用得理直气壮的银子,总觉得不安稳;第二,一改过去看书的被人涮的地位,编剧外加幕后,意味着能隐姓埋名的涮人,实在很能满足我精神上的需求;第三……,我暂时没想好,但以上种种诱惑已经足够让我再多忽略一次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反正穿越定理就是“抄袭=原创”,也不会出现版权问题,既然如此我何必要独善其身呢,还是随波逐流比较轻松。“我有个要求,能不能把主角换掉?”我实在受不了更多的玷污心目中英雄的形象。
“你是作者,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