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事外》罗迦

6、徐家的少爷

　　我再怎么懒也会有想活动筋骨的时候。向秀兰提出申请之后，她爽快的安排我早晚饭后到内院放风。引入的湖水在这里形成一个不大的池塘，里面飘着几片宽大的莲叶，池边种着一棵大柳树，它历经多年风雨的枝条从高处垂下，微微触及水面。树荫里放着一张圆形石桌和几个石凳。因为讨厌水面上那些跳动的小虫，我通常不在这里多呆，只沿着绕池而建的走廊遛遛圈。熟悉道路之后，不用秀兰领着，我也能自己行动了。这天吃过早饭，我像往常一样做着绕池运动，却看见石桌旁站着一个人。他斜靠在柳树上，手中端着酒杯。一阵风吹过，那人银白的长衫和简单束起的长发便与那些翠绿的枝条一起飘然起来，而他本人的背影却像那棵古树的主干一样巍然挺拔。
　　我瞬间有些发怔，就听见一个略带慵懒和闲散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还是家里好啊，随时都能喝到这成年的女儿红，你说是吧，吴叔。”
　　好像在招呼谁啊，可是没看到被他招呼的人啊？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他，又见他将手中的酒杯往后方放下，那意思似乎是在等着某个看不见的人为他斟满。
　　“那个……”我终于还是不忍心让他那样继续演独角戏，“吴叔不在……”
　　他倒是没有半点不适，慢悠悠的转过身来。我看见了一张清爽得如同初夏凉风般的脸。
　　“……府里没有新近的丫鬟。你是谁？”
　　上扬尾音仿佛染上了酒香，让我情不自禁的微醉。
　　“……我、叫程昭……是，任大叔……”我解释到一半没能说下去，总觉得有攀亲带故拉关系的嫌疑。
　　“啊~”他眼睛亮了亮，“我听吴叔提到过。”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走到我面前，拱手道：“在下徐若峰。”
　　这个名字是二少爷的。如果他回来了，那么三少爷应该也回来了吧。我综合了这些日子得到的信息，胡思乱想着一些和眼下完全无关的东西。
　　“‘程’是‘前程’的‘程’吧。”二少爷忽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那嘴角的弧度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招财进宝’的‘招’？”
　　“‘昭然若揭’的‘昭’。”我立刻纠正。
　　他挑挑眉，笑容不改，“……原来如此……”
　　“二少爷！”一声轻斥响起，我听出那是秀兰的声音，“程昭小姐是府上的贵客！”
　　“所以我更该尽地主之谊。”
　　徐若峰从善如流的接话，似乎让秀兰很不忿。已经走到我身边的她仿佛进入备战状态般，肩膀在微微颤抖，“二少爷若真这样想，就请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冤枉我了，秀兰。我可没对程昭小姐做什么奇怪的事。”
　　从徐若峰与秀兰的对话中，我大胆的猜测，难道这位仪表堂堂的二少爷……
　　打断、同时也印证我猜测的话在此时传来，“大哥说过‘二弟这么说时，通常表示他已经准备对这位姑娘下手了’。”带着稚气的声音用一种转述事实般平淡口吻说着，我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着淡紫纱衣的小小少年信步走来，他的眼睛如水晶般干净透亮。
　　秀兰躬身行礼，“见过小少爷。”
　　秀兰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竟然对自己主人家的少爷们差别对待？我无法理解秀兰的言行，但两位少爷却似乎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那小少爷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秀兰的问候，又转头向自己的兄长行礼，“见过二哥。”
　　“唉……在家里不用这么多礼吧……”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徐若峰还是规规矩矩的还礼，接着问道，“若林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见秀兰姐从大哥书房里出来，还拿着书，就很好奇怎样古怪的人竟和大哥有相同的爱好，不知不觉便跟到这里了，请秀兰姐莫要见怪。”说完，他便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在下姓徐，名若林。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这些话……该说是礼数周全吗……但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我是程昭。”
　　姓徐名若林的小少爷似乎在思考什么高深问题般偏着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大哥说过‘只要用这种句式，是个女人都会报上自己的名字’，看来果然没错。”
　　“…………”
　　“小、小少爷，不是告诉过您别听大少爷的话吗？”秀兰慌慌张张的说道。
　　“大哥说过‘你是我弟弟，除了爹娘，便只有哥哥的话需要听’。”徐若林一脸纯真的用不容动摇的语气反驳着。
　　好彻底的洗脑……我不禁佩服起那位尚未见面的大少爷来。
　　“好了好了，秀兰，你别生气，若林这样听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徐若峰宽慰着估计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秀兰，然后看到了她手里的书，“对了，这些书是给谁看的？”
　　秀兰不答话，只是用眼角瞄我。我立刻明白这时候想不承认是不行的，还是壮烈一点比较符合我的美学。“是我。”
　　徐若峰的笑容里明显带上了促狭的意味，“程昭姑娘的喜好真独特。”
　　“……我记得令弟刚才用的词是‘古怪’……”徐小少爷不像是会用那种词形容自己大哥的刁钻小弟，多半是别人教的，比如他的另一位哥哥。
　　徐若峰带着“是我教的没错”的嚣张表情，若无其事道：“程昭姑娘的记性真好。”
　　“……”面对这种家伙，我比较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通常选择漠视。
　　“程昭姐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徐若林拉着秀兰问道。我忽然发现，徐若林问话时软绵绵的稚嫩嗓音才是让别人无法拒绝回答的真正原因。
　　果然，秀兰柔顺的向他介绍我的身世，一旁的徐若峰听了，埋怨道：“原来是任伯伯的亲戚啊。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尤其还是这样一位娇客。”
　　好像不太对。“……你刚才不是还说‘听吴叔提到过’……”我似乎说错了话，否则为什四周的空气都不流动了。
　　“哈哈~~”如盛夏朝阳般的笑声将生气带给周围的一切，“所以我刚才不是说过吗，‘程昭姑娘的记性真好’。”
　　我莫名其妙的向秀兰求救，徐若林那无法抗拒的提问却响在了前面，“吴叔不是哑巴吗？怎么忽然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