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事外》罗迦

11、受伤

　　回去的路上，我们捡回了候在天澜坊边的夏江。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付处世不惊的样子，让我颇为敬佩。到家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候在门口的秀兰。这姑娘阴沉着脸，活像要吃人似的，吓得我连忙将整天的行程都坦白了出来。徐若峰在一旁憋着笑，也不帮腔，真是有够不仗义的。夏江则比我还都抖得厉害。
　　秀兰听完我的解释，却半天不吭声。我小心翼翼的观察她，发现她居然在和徐若峰作眼神交流。也不知道传递了怎样的信息，只见她长出了一口气，对我说道：“下次出门，请小姐多带些人手。有些场合只怕夏江一人应付不来。”
　　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不过我实在累得慌，不愿细想，只连连点头称是。
　　以后的几天，我都老老实实的窝在院子里，连翻版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完全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看书吃饭睡觉。徐若峰也没再来，大概是忙着开拓市场吧。这天我正昏昏欲睡的看着书，忽然被一阵刺耳的碎裂声震醒了，抬眼就见夏江慌慌张张的蹲在门边捡着地上的瓷碗碎片。
　　“别捡……”我还没说完话，她小脸一拧，手指上已是一片鲜红。
　　“夏江，别捡了！”我三两步跨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地溜起来，谁知又听她闷哼一声，这才注意到她的纱裙上小腿外侧的位置红了一块。“腿也割到了？！”
　　小姑娘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搭理我，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请罪，搞得我不得不端起几分主人的架子，才成功的勒令她安静下来。不管她的退让，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我对她命令道：“乖乖坐着，我去找大夫。”
　　“小姐，不碍事的，这点小伤舔舔就好！”她急急的叫着。
　　“伤是不大，但金创药总比唾沫靠得住些。”
　　所幸，出了院门就碰到一个侍女，托了她去，我便折回屋里，夏江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我正疑惑，里屋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夏江？”我试探着唤了一声，刚要转过屏风，那个小小的身体已经向我扑来，“小姐当心！”
　　又怎么了！我心里一惊，只觉眼前一到黑影荡过，冲向敞开的大门。待我稳住身子再看，门外只剩下一方蓝天和几朵白云。
　　“小姐！”夏江眼泪汪汪的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焦虑，“夏江刚才听闻里屋有响动便走了进来，哪知竟看见个人正在翻看小姐的那些书！”
　　我把她半搂在怀里，想分担一点她腿部的重量，然后扫了一眼那些书，发现那人翻看的是上次徐若峰忘记带走的部分“翻版”原稿。
　　“没关系，看几页书死不了人。”
　　“可……要是……”夏江担心的都语无伦次了，“出书……生意……”
　　小丫头居然还在担心盗版问题，我赶紧安慰她，“那是徐若峰的事，到底是他把机密文件放在这种地方才出了问题。”
　　“但……但……”
　　“我会告诉他，让他早作打算，这样总行了吧。你还是先坐下来吧，我的手有点酸。”
　　小丫头立刻涨红了脸，僵硬着身子，好不容易让我给挪回椅子上，正好大夫也在这时来了，后面还跟着几天不见的监工大人。
　　夏江手上的伤并不深，但腿上那道却让人有些怵目。大夫上完药，叮嘱了两句，无外乎是注意休养少活动之类的话，我则把刚才的事情告知徐若峰。我发现他似乎听的不怎么专心，视线隔着屏风死死的锁在夏江的身影上，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恋童倾向。
　　“夏江，你说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他问。
　　“夏江没看实在，不敢说……”闷闷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从屏风后传来。
　　“没关系，凭你的印象说就行。”徐若峰开始循循善诱。
　　夏江努力的想了想，说道：“个子挺高，不胖不瘦。至于是男是女……他用黑巾包着头……”
　　“原来如此……”他沉吟，然后对我说，“你这院子得添些人手了。”
　　逐春院里的新增的人手当天就来报到了。从侍女到护卫，个个行动井井有条，安安静静，但我却觉得被他们抢了空气似的，憋闷得要死。陪着夏江聊了会儿天、顺便监视她卧床休养，我便独自一人散步到院外呼吸点新鲜空气。也不知是走到了那个犄角旮旯，隐约听见猫叫，我循声找去，便见一只花猫趴在地上，一面舔着耷拉的后腿，一面虚弱的叫着。见到我，它立刻竖起毛，冲我吠。我走到它面前蹲下，向它伸出手，也不碰它，就停在它能够到的位置上。它顶着脖子吠了两下，见我不缩手，便一口咬住。我料到它会这样，虽然很久没养猫了，但我以前常常被咬被抓，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稍稍皱了下眉，继续保持静止。直到让它确定我没有敌意主动松口，我才转而摸了摸它的头，把它抱起来。刚一转身就被后面的人吓得一激灵，差点把猫丢到地上。
　　“……若林……你怎么不出声……”
　　“程昭姐姐那么专心，我不想打搅。”徐若林温软的声音听得人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嗯……我现在要回去了……”
　　他侧过身子让出路，又问道：“你要治那猫吗？”
　　“总不能让它一直这么挺着吧。”我虽然不够善良，但还算善类。
　　“你会治？”他挺惊奇的望着我。
　　“找人治。”虽然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专门的兽医，但治人和治猫本质上大概没什么区别吧。——我猜的。
　　徐若林跟在我身边走着，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喊道：“程昭姐姐，你不是要回去吗？”
　　“是啊，怎么了？”
　　他指着另一侧的走廊，平静道：“应该往这边走。”

　　小猫的伤也是那位大夫给瞧的。真不愧是徐家的专职大夫，内科外科人伤兽伤都精通。他只看了小猫一眼就说是被踩折了腿，给它上了夹板。徐若林在旁边看着，不时还问上两句，整个一勤学好问的模范学生。这时候，夏江扶着门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我和她四目相接，都张开嘴想说话，但那小猫却抢在了我们两人的前面，只听它怪叫一声，像弹簧一样从软垫上蹦起来，往我身上窜，简直把我当成没有痛觉的老树，尖利的爪子攀得紧紧的。
　　“小姐！”很多人喊着，要把那猫抓走。
　　“别！”我将猫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它却丝毫没有松解的瞪着夏江，引得众人都纷纷侧目。
　　“它似乎害怕夏江。”徐若林说到。
　　夏江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怎……怎么会呢……”
　　徐若林看着和他一样高的夏江，温言问道：“是你伤了它吗？”
　　夏江头手并用：“当然没有！”
　　“好了好了……”我打断少男少女的你来我往，“也有人天生就不被猫亲近的。”
　　“真的吗？”徐若林又是那种求知若渴的模样。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我不敢说我是联想到了某动漫人物。
　　大夫开了口，“还是让夏江先离开吧。这猫不拿下来，老夫无法为程昭小姐疗伤。”
　　上药的时候我疼得直想叫，可想到夏江的伤比这还深都能一声不吭忍下来，我实在无颜叫出来。侍女们送来了新的衣服，我抚着那完好的衣袖忽然想起夏江那条裙子虽然染了血却似乎不曾被划破。让人抱了猫去院子里晒太阳，我叫来候在屋外的夏江，问道：“不是让你歇着吗？”
　　她低着头揉衣角，红着脸道：“……才这点伤就躺在床上，夏江心里不踏实……”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小姑娘太实在了！
　　见我不说话，她慌了神般哽咽道：“小姐可是嫌弃夏江了？因为夏江不听话……”
　　要说不听话的话，你好象有前科。我在心里说。“夏江，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觉得在伤好前你该在床上修养，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不听也罢。”
　　小丫头被我唬得一楞一楞的，轻轻道了声“是”。
　　等夏江可以活蹦乱跳的进进出出的时候，我让她端来鱼汤喂那猫。小猫开始还警惕着，后来也被成功收买了，允许夏江摸它的头。又过了几天，那猫也能活动自如了，便一溜烟跑了。夏江寻了几日找不回它，只有放弃，还不时在我面前埋怨它几句。这小姑娘思念的紧又不肯承认，我也只好在肚子里憋着笑，散步的时候领着她，在我拾到那猫的角落里放上一碗鱼粥，隔几天再去，换回剩下的空碗。